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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 亮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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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8 09:01: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亮剑
都梁 著

《亮剑》是一篇新派作家退伍军人都梁的处女作,开创全新概念战争小说之先河——“市场化风格的战争故事”,一经推出就博得了广大读者的称赞,成为当代最畅销小说之一。(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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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14:18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七章

出乎李云龙的意外,马天生自从上次和他大吵了一架后,似乎并没记仇,每天
见面还总是和颜悦色地打招呼,显得很有涵养,好像他俩之间从没发生过什么不愉
快。相比之下,李云龙就做得差多了,他是个不会掩饰内心活动的人,心里若是不
愉快,便一定要表现出来。以前的老政委孙泰安是个老好人,脾气好,没野心,凡
事总顺着李云龙,还处处维护李云龙的威信,所以两人之间从没发生过争吵,彼此
相安无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云龙是被孙泰安“惯”坏了。

而马天生就不同了,他认为自己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凡属于自己分内的工作,
他绝不允许别人插手,有什么需要拍板的事,也绝不征求李云龙的意见,自己做主
就是。他和李云龙第一次见面时曾很客气地称李云龙为老同志,希望多多帮助,听
得李云龙心里还挺受用,可日子长了,李云龙发现马天生当初的话不过是客气一下
罢了,他根本没什么需要李云龙“帮助”的,只是把李云龙当成一个平级干部相处,
既不显得疏远,也不特别尊敬。甚至也不像开始那样称他为“李军长”,而是很随
便地称“老李”。这种缺乏礼貌的行为使李云龙很不满意,总在心里嘀咕:老李?
那是你叫的吗?娘的,一个小小的少校如今也和老子平起平坐啦。这他娘的到哪儿
去说理?

  马天生成天忙得很,他的工作很繁琐,比如组织毛泽东思想讲用会,连队的
“一帮一、一对红”活动,着重培养一些基层连队的学习毛著积极分子,组织部队
帮助农民搞春种秋收,抗旱抗洪。据基层干部反映,马政委在助民劳动中的确身先
士卒,有一次竞累得昏倒在田头。他自律精神很强,烟酒不沾,没有任何个人嗜好,
除了重大场合,他平时总穿着一身补着补钉的旧军装。他调来的时间不长,就几乎
走遍了所有的基层连队,在战士们眼里,他像个和蔼可亲的连队指导员,和战士们
促膝谈心,嘘寒问暖,亲自把病号饭端到生病战士的床前,感动得那个战士流着泪
一遍一遍地高呼:毛主席万岁!还有一些家庭生活困难的战士曾接到家里的来信,
声称接到了汇款,家庭困难已解决,希望安心服役云云。那些家庭受到帮助的战士
都认为,汇款人很可能是下来蹲点的马政委所为。因为只有马政委和他们谈过心,
询问过家庭情况。还有一些夜里上岗的战士,都见过马政委屋子里到深夜还亮着灯
光,有好事者扒着窗沿探望过,见马政委正捧着毛主席著作在聚精会神地读着。

  郑秘书有一次去马天生家送文件,回来后告诉李云龙,马政委家里空荡荡的,
除了几件公家配发的家具外,几乎什么也没有,连床上的被褥都是有补钉的,可他
有很多书籍,郑波扫了一眼,只记住几本,有《自然辩证法》,有《一八七一公社
史》、《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国家与革命》,似乎还有黑格尔和
斯宾诺莎的著作,书名没看清。郑波是这样评价的:“看得出来,马政委是个理论
型的干部,文化水平很高,从藏书上能看出来,我以前也去过老政委孙泰安家,孙
政委没有藏书,除了‘四卷’,只有本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
从理论水平上看,这两个政委是没法比的。”李云龙听着不大入耳,便阴沉着脸道:
“郑秘书,我是不是该和干部部打个招呼,调你去马政委那里工作呀?”此话一出
口,郑波就住了嘴,从此再也不提马政委的藏书和理论水平了。

  除夕那天,马天生在全军团以上干部会上做政治动员,提出要过一个“革命化
的春节”,李云龙在一旁插嘴道:“同志们要正确理解马政委的意思,什么叫‘革
命化的春节’?就是艰苦朴素,不许吃好的,你七碟八碗,大鱼大肉,那还能革命
吗?告诉你们,修正主义就是这么出的,成天吃他娘的土豆烧牛肉,能不修吗?所
以,今年的春节要突出政治,要亿苦思甜,大鱼大肉你们就别想了,各师团要以连
队为单位吃忆苦饭,请老贫农、老工人来忆苦,来倒倒苦水,昭,还有件事,各单
位的政工干部要严格把关,老贫农、老工人没文化,说着说着脑子就容易糊涂,我
听说上次炮团开忆苦会就出了问题,忆了半天硬是忆到六○年去了。这像话吗?幸
亏是没文化的老贫农,要是从有文化的马政委嘴里说出来,那还不成了反革命?同
志们别笑,这有什么好笑的?针尖大不大?要是放在政治上,就比他娘的磨盘还重,
你们还别不信,打个比方说,也许你是个好人,可平常得罪过人,有人恨你,就老
琢磨你,可你小子又不长眼,说话不注意,惹出政治上的麻烦,人家不揪你小辫子
揪谁?谁让你不长眼?这反革命你不当谁当?要真到了这步田地,我这个当军长的
也救不了你。你是活该。好啦,我就说这些,马政委还有什么要说的?”

身为政委的马天生本来是会议主持者,谁知李云龙一通喧宾夺主,信马由缰的
胡扯,把他稀里糊涂变成了旁听者,而李云龙倒成了会议主持者,临了还装模作样
问他有什么要说的,他没什么要说的,心说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有什么说的?不是
都让你说了吗?马天生清了一下嗓子道:“刚才军长做了指示,我举双手赞成,吃
忆苦饭的形式很好,大家要通过这种形式认识到我们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今天
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希望大家能通过忆苦思甜化作工作上的动力,在新的一年里
有个新气象,深入开展‘文化大革命’这场运动。好,我看就这样吧,散会!”李
云龙又来了事:“司令部和政治部的干部都留下,别的人都快点儿退。”马天生坐
着没动,冷眼注视着李云龙,想看看他还要干什么。

  “大家都往一块儿坐坐,别坐那么散,鲁副主任,你们俩在后面嘀咕什么呢?
有话拿到桌面上说,咱这里暂时还没出现阶级敌人,用不着成天琢磨……”李云龙
没好气地招呼道。军官们都笑了起来,政治部副主任鲁山涨红了脸申辩道:“军长,
我正问忆苦饭的做法呢,没琢磨人……”“你就是琢磨也没关系,你们政治部不就
是干这工作的吗?不说这些了,咱们言归正传。今天的亿苦饭,司令部和政治部放
在一起,饭后要组织学习,学‘老三篇’,革命化的春节嘛,就得这么过,谁也别
想弄上两口忆苦饭就回家吃鱼吃肉,这是欺骗组织,门儿也没有。大家不是都配了
对儿吗?笑什么?‘一帮一、一对红’,不是配对儿是什么?别净往歪处想,学习
时以对儿为单位,先进的帮落后的,一块儿红起来,不能让落后的把先进的拉下水,
成了一个水平,那叫‘爷儿俩比鸡巴——一个鸟样’。”

军官们大笑起来,他们早听惯了军长的粗话,都觉得很生动,一点也不枯燥,
只有马天生和鲁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既然大家都配了对儿,我也不能例外,也
要配对儿,找谁配呢?看来只能找马政委了……”下面又是哄堂大笑。因为这种结
对子有个不成文的惯例,一般都是先进的主动找落后的结对于,军长显然觉得自己
是先进的,而政委却成了落后分子,在这些军官看来,军长和政委才真是“一个鸟
样”,谁帮谁呀。马天生没想到李云龙会主动找他结对子,他知道李云龙对自己很
有些看法,马天生又何尝不是这样,两人个人之间矛盾越来越深,以至工作上的分
歧越来越大。马天生调来时间不长,根基尚浅,还是很愿意和李云龙缓和一下矛盾。

  他站起来很诚恳地说:“我愿意和李军长结对子,希望得到李军长帮助,共同
进步。”李云龙见马天生同意了,便拍板道:“好,这件事算定了,忆苦饭由我来
安排。大家准备好‘老三篇’,学它个通宵,大家有不同意见没有?”“没有!”
大家齐声道。心说有意见又怎么样?谁敢说不愿过“革命化的春节”?

  李云龙找到军部食堂的炊事班长,问道:“会做忆苦饭吗?”“报告军长,那
东西好做,弄点麸子,再切点白菜帮子放在一起蒸一下就行了。”“吃这么好的东
西还忆个啥苦?旧社会穷人到了灾年能吃上麸子就饿不死啦,不行,你给老子想想,
观音土有吗?”“哎哟,这可没地方找去。”“对了,你小子是什么出身?”炊事
班长挺起胸道:“雇农,百分之百的无产阶级。”“那你家灾年时都吃过啥?”
“听俺爹说,吃过野菜、榆树钱儿,还吃过树皮,对了,军长,你们长征过草地时
不是吃过皮带草根吗?吃草您是行家呀,您选几样草,俺那儿还有双破皮鞋呢,把
它剁巴剁巴给煮了不就行了。”李云龙往院子里一指:“那都是什么植物?就吃它
吧。”炊事班长伸出脖子看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老天,那是做麻袋的麻秆,
还有向日葵秆和辣根草,还不是新鲜的,都干透了。军长,您不是开玩笑吧,那能
吃吗?”“谁说不能吃?你小子不是问我过草地时都吃什么吗?告诉你,就吃这个。
就这么办,弄点麻秆、向日葵秆、辣根草剁碎了,再弄点稻壳,加上你那双皮鞋煮
它一锅。”李云龙一锤定音。“可是……军长,这成吗?那稻壳根本煮不烂,肯定
拉嗓子,还有辣根草,又苦又涩,吃下去还窜稀,还有那麻袋……不,是麻秆……
反正今晚要靠这个过年,俺非挨骂不可。”炊事班长惶恐地说。

  “你咋不开窍呢?这不是忆苦吗?吃大色大肉能亿苦吗?你们家在旧社会难道
净吃大鱼大肉?”“听俺爹说,他给地主扛活赶上麦收时,馒头、肉管够,有时还
给酒喝呢。”“胡说!我看你小子在美化地主,小心老子组织人批斗你,快去,就
这么做。”炊事班长执行命令还真不含糊,他做的“忆苦饭”比李云龙想象的还要
糟糕。除夕之夜,老贫农在台上涕泪交流地诉苦时,李云龙打了个盹,没听见说什
么。直到大家按忆苦会惯有的程序唱起“忆苦歌”时才惊醒。

  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

  李云龙半合着眼正不搭调地哼着歌,忽然闻到一股怪味直冲鼻子,原来是忆苦
饭端来了,他定眼一看,连自己都有点儿傻了,他没想到自己亲自定的食谱竞如此
糟糕。应该承认,炊事班的刀功还是蛮过硬的,凡草本植物都剁得很碎,看不出本
来的面目,皮鞋切得像萝卜丝大小,最吓人的是稻谷壳,这东西还保持着下锅之前
的模样,支楞在碗里,显得很锋利。这是一碗黄不黄、绿不绿、粘粘糊糊,散发着
刺鼻怪味的东西。自恃学过野外生存,生吃过无数白蚁、蛇、蚯蚓之类东西的李云
龙,肠胃也翻腾起来。

  大家可能都有同感,因为当忆苦饭一端上来时,凄苦的歌声一下子就零乱起来,
连马天生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前的那碗东西在发楞。李云龙刚尝了一口就卡了嗓
子,费了很大劲儿才强咽下去,他心里暗暗叫苦,有些后悔这恶作剧玩儿大了些。
但事已至此,后路是没有了,硬着头皮吃吧。他若无其事用筷子敲敲碗边道:“嗯,
还行,大家都体会体会,旧社会劳动人民就吃这东西,咱们今天吃是为了不忘本。
泡在蜜罐里的人,不能总惦着自己享福,还要去解放全人类,让全世界的穷人,都
泡在蜜罐里。是不是呀?马政委,我这政治动员还可以吧?”“军长说得对,大家
别小看这顿饭的意义,这就是政治,是反修防修最具体的措施。来,大家吃!”马
天生端起碗吃了一口。

  李云龙心一横,狼吞虎咽地把碗里的东西吞下去。军长和政委都吃了,别人自
然不好再愣着,大家风卷残云地将自己碗里的东西吞下。李云龙又盛了一碗,嘴里
说着:“马政委再来一碗?”马天生面色平静地回答:“没问题,咱们是‘一对红’
嘛。”李云龙吃完第二碗抹抹噶,拍拍肚子,似乎意犹未尽:“吃饱啦。”他心里
一点儿也不慌,因为早备好了“秘密武器”。当年学习野外生存时,苏联教官传授
过,一旦误食了有毒的植物,要马上喝木炭灰水,这是一种催吐剂,能马上引起呕
吐,谁知这招现在用上了。等李云龙在厕所里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回到会议室时,
发现马天生的脸已呈灰白色,头上不住地冒汗,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马政委,咱们先学哪篇呀?我建议咱们先学《为人民服务》怎么样?”李云
龙春风满面地问。“好啊,我来念……”马天生强忍着不适翻开书。李云龙暗暗吃
惊,这家伙还真有点毅力。

  那天夜里,这“一对红”把“老三篇”读了若干遍,还进行了讨论。李云龙声
称和白求恩同志握过手,他独立团的好几个战士都是白求思同志治活的。“你看,
去年春上到延安,后来到五台山工作,不幸以身殉职,五台山离我们独立团的地盘
不太远,重伤号都往那儿送,那次我去送伤员,碰见了白求思同志,高个子、大鼻
子、眼珠子好像发蓝……”马天生的话不多,他的脸色很不好,出了很多汗,李云
龙隔着宽宽的会议桌都听见马天生腹腔中传来的阵阵肠鸣声。每隔个十几分钟,马
天生便猛地扔下书,很不礼貌地中止了李云龙的侃侃而谈,窜进厕所。剧烈的腹泻
使马天生的脸色由灰白转为青绿。李云龙似乎没注意这些,他又翻开了书,向马天
生征求着意见:“现在咱们是不是该学《愚公移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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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12:20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三章

地方上的运动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处于前线的野战军倒显得风平浪静。李
云龙的1号首长当得稳稳的,一时还没人敢向他军长的地位提出挑战。但李云龙的心
情变得很恶劣,北京和各省都传来不少坏消息,他的不少老战友都被挂上大牌子遭
到污辱性的批斗,尤其是在北京各总部、各军兵种工作的将军,相比之下在各野战
军的老战友们倒还相安无事。

李云龙最担心的是他的老搭档赵刚,赵刚在总参工作,听说总参闹得挺凶,虽
然中央有明确规定,军队系统暂时不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但大量的军事院校
的学生已经成立了红卫兵组织,这些受过军事训练、穿着军装的半军半民的红卫兵
其破坏力显然要大于一般的红卫兵。赵刚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估计凶多吉少,李
云龙把电话挂到赵刚家,也总是没人接。李云龙急了,又把电话打到一个在三座门
军委办公厅工作的老战友那里,那老战友压低声音告诉李云龙,老赵也出事了。

在位于北京厂桥总参大楼的小礼堂里,赵刚正坐在台下接受批判。1965年底,
总参谋长罗瑞卿被撤职逮捕后,赵刚便被算做罗瑞卿黑线上的人,也被停职做检查。
本来在总参工作过的将军哪个不是在罗瑞卿领导下,岂能没点儿瓜葛。聪明点儿的
人都及时转舵,先划清界限,再揭发一下老上级,就可以过关了。党内斗争历来如
此,大家都是久经政治斗争考验,已经见怪不怪了。可赵刚却有自己的看法,他对
这种无休止的党内斗争已经厌倦了,他看到一些同僚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纷纷落
井下石,甚至搜肠刮肚地寻找材料来证实前总长的反党行为和自己的政治预见性,
他感到深深的悲哀。从本质上说,赵刚还是个知识分子,大半辈子的戎马生涯,并
没有消磨掉他身上的书生气,对是非曲直绝不能含糊,最使他不能容忍的是,多年
来党内斗争的现实告诉他,从政治上陷害别人,打击异己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
卑鄙小人的行为在这个党内已经养成风气,这已经违反了他当初投身革命的初衷。
难道自己以毕生精力投身的这场革命到头来就为了进行这种无聊的倾轧?主持会议
的一位领导正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着:“赵刚,你也算老资格了,‘一二·九’运动
的领导人之一,转入八路军后就没有离开过军队,没有被俘过,历史绝对清白,打
过仗,流过血,功劳苦劳都有。可你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儿?这么多总参的老同志
都做了检讨,和罗瑞卿划清了界限,不是都过关了吗?你为什么就这么顽固?罗瑞
卿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这样坚持错误,党籍还要不要?职务还要不要?赵刚,你
听着,你现在必须表态,不说话是不行的。”赵刚站了起来,默默地解开军装上衣
的钮扣脱下军装,然后摘下军帽连同军装一起扔在桌子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既然这个党这个军队如此忠奸不分,这党籍和职务不要也罢了。”赵刚话一出口,
语惊四座,整个会场竟然沉默了两分钟,主持会议的那位领导还以为赵刚的神经有
些不正常,在说胡话,他还没见过这么不识时务的人。他用手指着赵刚,气得手直
哆嗦:“赵刚,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赵刚平静地说:“好,我再说一遍,
大家听好,我赵刚1932年参加革命,从那时起,我就没有想过将来要做官,我痛恨
国民党政府的专制和腐败,追求建立一种平等、公正,自由的社会制度。如果我以
毕生精力投身的这场革命到头来不符合我的初衷,那么这党籍和职务还有什么意义
呢?同志们,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这种高级别的会议上讲话,以后恐怕没这种
机会了,请同志们给我些时间说几句心里话,可以不可以?”会场上鸦雀无声,坐
在台上的那位领导点点头。

  赵刚凛然说道:“同志们,近来我常常失眠,夜深人静时经常们心自问,赵刚
啊,你参加革命时的那个党,那支军队现在到哪儿去了?我想起战争时期在我们这
支军队中战友之间的关系,同志们,咱们都是过来人,想想吧,好不容易弄到一口
吃的,战友们你推我让,谁也不肯多吃一点儿。打仗时,你根本不用担心负伤,因
为战友们绝不会扔下你。我赵刚能活到今天,是因为曾经不止一个战友为我挡过子
弹,他们牺牲了,我却活下来。同志们,这就是我们这支军队,这就是战争年代战
友之间的生死情谊。可是这种传统现在哪儿去了呢?我们的党和军队到底是怎么了?
打击陷害,落井下石,这太危险了,这会毁了我们的党和军队,同志们,大家都拍
拍自己的良心想想吧,难道你们真的认为罗总长是反党分子?难道认为只有落井下
石才能保住自己?你们错了,如果对这种邪恶的风气不加以制止的话,那么将来被
推翻的就是我们。我们正在走苏联的弯路,在这里,我不想过多地评论什么,我只
想请同志们听听1936年至1938年苏联肃反运动的一些统计数字。从1919年至1935年,
苏共中央先后选出31名政治局委员,他们中有20人死于政治斗争。1922年的苏共十
一大是列宁最后一次参加的党的代表大会,共选出26名政治局委员,其中有17人在
肃反中被处决和流放。至于苏共十七大代表和十七届中央委员会的命运,请大家注
意,苏共十七大代表共1966人,其中1108人因‘反革命罪’遭到逮捕和处决。这些
代表中有80%是十月革命前或国内战争时期入党的老党员,60%是工人党员。十七
大选出的139名中央委员和中央候补委员中,有83人即将近三分之二被逮捕和处决。
下面我再谈谈苏联红军中的肃反情况。第一批授衔的五个元帅中,有3个被处决。他
们是屠哈切夫斯基、布柳赫尔和叶戈罗夫。15名集团军司令员中被处决了13名,85
名军长中被处决了57名,159名师长中被处决了l10名。同志们,这些统计数字够触
目惊心的了,够血淋淋的了。我要说的是,任何一个政党在其执政过程中都有可能
犯错误,我们共产党也不例外,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政党的大部分成员甚至
是高级干部对是非观念和理性的极端麻木,甚至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推波助澜,
把自己的战友和同志往死里整,这才是最可怕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在苏联
的肃反中,真正值得称道的高级干部并不多。这些被处决的中央委员和将军们,他
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被斯大林的恐怖政策吓倒了,为了保住自己,积极地参与杀害自
己同志的血腥暴行,什么正义、良知和责任感都被当作破抹布一样扔掉了。同志们,
事实证明,即使想昧着良心苟活于世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当一种极端错误的
思想或是罪行刚刚在党内露头时,全体党员如果不齐心协力把它消灭在萌芽状态时,
那么最终是害人也害己,因为你在害人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大家
早把正义和良知当作破抹布一样扔掉了,你还指望谁来救你呢?同志们,前事不忘,
后事之师,假如今天在座的哪位,在今后的某一天,突然以莫须有的罪名被送进监
狱,请想一想我今天说过的话。”

赵刚说完便从容坐下,他感到一种彻底的轻松。多年来他一直过着一种谨小慎
微的生活,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主要是对身外之物考虑得太多了,
党籍、职务、多年的资历和家庭。有时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这种日子他实在是过
够了,极度的压抑感使他不得不做出选择。因为至少是现在,他还没有看到可以改
变这种现状的可能性。"生存还是毁灭"那个困扰着哈姆雷特的选择,今天同样也在
困扰着赵刚。在赵刚看来,违规内容是明确的。如果是有条件的生存,譬如失去尊严和
良知,那么他宁可不要生存,而去选择毁灭。

  坐在台上的几位领导迅速地交换了眼光,会议主持者叹了口气说:“赵刚,在
你进行了这样的讲演之后恐怕谁也救不了你了,你回去吧,等候处理。”会场上喧
哗起来,群情激愤。有人站起来愤怒地大喊道:“枪毙这个反革命分子!”“……
什么他妈的老革命?肯定是国民党特务……”“打倒反革命分子赵刚……”赵刚正
端着茶杯喝水,一听见这些喊声,便猛地站了起来,把手中的茶杯“哗啦”一声狠
狠地摔碎在地上,他轻蔑地环视着会场,目光中饱含着一种愤怒和怜悯,他嘴唇动
了动,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会场里所有的人,包括台上的领导
都被赵刚的强硬举动惊呆了,会场里竞鸦雀无声。

  当李云龙得知赵刚的遭遇时,他脸色惨白,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整整坐了一
夜,仿佛灵魂出了窍。第二天早晨,他发现自己的头发竟在一夜之间变得花白了,
澎湃的激情消失了,心中只有冰冷的失望。

  地方上的“文革”运动不可避免地要影响到部队,部队也出现不稳定趋势。军
宣传处的几个喜欢摇笔杆子的宣传干事也按捺不住了,他们串连了一些青年军官准
备成立个造反组织,在部队开展大批判。事情报到李云龙那里,他二话不说,当即
下令把那几个秀才抓起来,关进禁闭室。

  孙泰安担心地说:“老李,那几个家伙关两天就算了,事情不必闹大。我听说
有人把你告到中央文革小组,说你是大军阀,专门破坏运动,捂着阶级斗争的盖子
不让揭。”李云龙说:“军队听中央军委的,没人告诉我要听中央文革小组的。那
不是个小组吗?怎么架到政治局头上去了?你别管了,有事我兜着就是了。”李云
龙也感到头疼,整个前线部队在地方上狂热的政治运动影响下,也越来越不稳定。

  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求战情绪,这是部队的老传统了,一旦被一种政治热情
驱动起来,最能表现自己觉悟的行动,莫过于咬破手指写请战书。战争年代里,这
种方法屡试不爽,使部队一直保持高昂的士气,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这些雪片
一样的请战书,内容都很空洞,那些基层的干部战士都以一种朴素的阶级感情表示,
伟大的时代到来了,彻底消灭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和现代修正主义的战斗即将开始,
他们决心在这次伟大的战斗中如何如何。

  最让李云龙哭笑不得的是一个年青的作战参谋递来的请战书兼战略设想。这个
作战参谋提出了一个四面出击的战略构想。他认为,自从苏联变成修正主义国家之
后,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中心已经南移。在当前形势下,中国已无可辩驳地成为世
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心脏,彻底埋葬帝国主义、现代修正主义的重担已经历史性地落
在我们这一代军人的肩上,云云。战略构想是,在一个星期六的夜间,不经宣战,
在北线以航空兵火力先发制人。摧毁苏联远东部队的空军基地和海军基地,切断西
伯利亚的铁路动脉,装甲部队从满洲里、二连浩特等地向苏联境内实施猛烈突击,
迅速合围歼灭苏军远东部队,另一支装甲部队从我国新疆的霍尔果斯、阿拉山口等
边境要隘向苏联的哈萨克加盟共和国实施突击。这位年青的参谋预见到,这场中苏
大决战将发生在库尔斯克地区,那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坦克大决战,会战将以歼灭
苏军的重兵集团而告终,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便指日可待。下面的事情就简单了,通
往西欧的大门敞开了,我军即可挥师南下,扫平欧洲的资本主义国家,饮马地中海。
南线战略,解放金、马、澎湖列岛,在台湾登陆。海军舰队出南海向东南亚出击。
东线战略也简单,登陆日本,取得向太平洋进军的前出基地,突袭夏威夷群岛,摧
毁美国太平洋舰队,取得太平洋的控制权后在美国西海岸登陆,最后的一幕很激动
人心……鲜艳的红旗飘扬在白宫的圆顶上。美国的劳苦大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全人类得到解放……

  李云龙看着看着,就给气乐了,他找来那个参谋,虚心讨教道:“写得不错,
我准备上报中央军委,但有一事不明,你准备用什么跨越台湾海峡和太平洋?用肋
板吗?”那参谋喜形于色,挺胸昂头地说:“报告首长,有木帆船就行,当年我军
横渡长江、解放海南岛时用的都是木帆船,我军装备是差些,但有毛泽东思想的精
神原子弹,有全世界被压迫人民的支持,我们一定会胜利……”李云龙耐用着性子
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发火了:“我明白是咋回事了,你是吃饱饭没事撑的,从明天起
司令部大楼里地面由你打扫,一遍不行,要从一楼到四楼扫三遍,你不是撑得慌吗?
你不是要解放全人类去吗?好!就先从扫地开始。”一个军务参谋进来报告:“1号,
特种分队梁军求见,您看”李云龙一挥手说:“当然见,让他进来。”梁军是特种
分队一中队的队长,是分队组建时从某军区抽调来的干部,参加过特种分队历次重
大行动,是个身怀绝技、军事素质极佳的军官。他是产业工人出身,按理说属于根
红苗正的干部,政审方面没什么问题。但最近他家乡的一个造反组织给部队发了函,
揭发他的一个叔叔曾在国民党军队伍中当过兵,被定为历史反革命。这就麻烦了,
家族里有个反革命,任你是什么红五类出身都不能在部队干了,虽说党的政策是
“有成分论”但不惟成分论,重在政治上的表现。说是这么说,这不过是对因出身
不好被打入另册的人一种安抚罢了。各级党委的组织部、干部部门的负责人们都有
一条内部掌握的原则,出身不好的人绝不可升学、参军、入党、提干。在军队中,
这条原则执行得更不含糊,甚至有些特殊军种譬如空军飞行员、警卫首都的卫戍部
队,都需要上查五代、旁查五服之内,哪怕是你二大爷的小舅子的表叔曾在国民党
军队伍里当过半年伙夫,也是一句话,政审不合格。梁军有个历史反革命亲戚,军
区干部部来了通知,立即让梁军转业,李云龙交涉了几次都有没用。

  梁军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衣,没戴领章帽徽。他是来向军长告别的,他感
谢军长的知遇之恩,也知道军长为他的事已经尽力了,他不想抱怨什么,这就是命,
你能怨谁?他只是心里有些难过,他已经习惯做个职业军人了,离开军队他不知道
自己还能干点儿什么。

  梁军望着军长说:“1号,我向您告别了。说实话,我真舍不得离开部队,这是
我的家呀。可是……没办法,这是我的命,我认啦。1号,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他的眼圈红了。

  李云龙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表情复杂地拍着梁军的肩膀,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有愧,特种分队的队员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宝贝。当年是李云龙把这些生龙活
虎的战士从四面八方调来,但现在,他竞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战士,他本想劝慰几
句。话没出口又觉得是废话。突然,一个念头如电石火花般摹然闪过脑际,娘的,
什么是特种兵?一条小小的政审规定就难倒特种兵?那还叫什么特种兵?

  李云龙目不转睛的看着梁军说:“照理说,就你受过的训练,本不该把你送到
地方上去,弄不好就会生出乱子。唉,一个受过特种训练的军人一旦摆脱了军纪的
束缚,就很有可能对社会构成危害,一旦危害社会,谁能管得了你呢?公安局的警
察恐伯不行,十来个人也未必能制服你,要是地方上管不了你,那还得军队来管。
这样吧,你的转业手续先不要办,回家先看看,联系一下工作,等有了单位接收你,
再回来办手续,记住,到了地方上要好好干,可不许惹事哟。”梁军的眼睛一亮,
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猛地脚跟一碰,挺胸道:“1号,梁军无论走到哪里,都绝不会
给首长丢脸,您的临别赠言我记住了。”李云龙微微一笑,眨眨眼睛说:“我好像
没说什么呀?好吧,准备出发,军队不养老,早晚都得走,不定哪天,我也会脱了
军装回老家种地去。”明亮的星光,似乎搀上了露水,变得湿润柔和,夜空青碧犹
如一片海,断断续续的白色碎云,幻化出一道道隐隐约约的河川,飘在深蓝色的天
幕上。李云龙和田雨站在露台上,仰望着夜空,李云龙通过北斗星的勺柄找到那颗
明亮的北极星。那是正北方向,北京就在那个方向。李云龙默默地吸着烟,显得心
事重重。田雨突然落下泪来,她擦着眼泪自语道:“赵刚和冯楠现在在哪儿,为什
么连个信也没有?”遥远的天幕中,浩我的银河里,一颗流星候然划破夜空,消逝
在宇宙深处,紧接着又是一颗……李云龙心里一动,他猛地扔掉烟蒂,怔怔地望着
流星消逝的地方,他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

  此时,在北京西郊的一所军事机关的将军楼里,赵刚和冯楠正相拥而坐。赵刚
的脸上到处都是青紫色的伤痕。他的嘴唇上有一道可怕的裂伤,露出残缺的牙齿。
在白天的批斗会上,赵刚被揪到台上喝令跪在地上,他倔强地直挺挺地站着,连腰
也不肯弯,被几个造反派成员死死地按跪在地上,他又挣扎着站起来,参加批斗的
人们大怒,因为这样死硬的反革命分子还很少见,他们一边高呼着口号:敌人不投
降就叫他灭亡!一边冲上去把赵刚打倒在台上,谁知一顿拳打脚踢后,赵刚又晃晃
悠悠站了起来,造反派们气疯了,他们又冲上来一顿毒打,如此这般,反复多次,
最后批斗会的主持人见影响太坏,便宣布暂时散会。赵刚硬是坚持一步步走回家,
进门后才颓然倒下。

  冯楠用温水浸湿手巾,给丈夫轻轻擦拭着,嘴里安慰着:“老赵,忍一会儿,
我再给你上药。”赵刚笑笑,用手拍拍肚子说:“这点儿伤算什么?我这肚子上中
过一发9毫米口径的子弹,五脏六腑都打烂了,这条命本来就是拣来的,又活了这么
多年,我已经赚了嘛。”冯楠轻轻靠在丈夫身上说:“歇一会儿再上路,好吗?”
“孩子们安排好了吗?”“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李云龙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孩
子们交给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呀,在军队这么多年,过命交情的老战友,只有李
云龙一个。真怪,一个大学生和一个粗鲁的军人结成生死交情。”“战争是最好的
粘合剂,我和老李的交情也是吵出来的。三八年我刚调到独立团当政委,那天老李
正盘腿坐在炕上喝酒,见了我二话不说就递过了酒瓶子,我说谢谢,我不会喝。老
李阴着脸哼了一声,说不会喝你到独立团干吗来了?我当时也不高兴了,回了他一
句,独立团是打仗的,又不是收酒囊饭袋的。这家伙当时就被噎住了。我看出来了,
他是个顺毛驴,在这个团里称王称霸惯了,听说前几任政委就因为和他搞不到一起
去,被他挤走的。刚到独立团时,我的工作开展得很难,老李也打定主意想挤走我,
那时我对他印象也不好,觉得这人毛病挺多,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团长呢?他的特点
是见了上级就发牢骚,明明已经执行了命令,还要唠叨几句,好像不发牢骚就亏了
似的。对下级就更不像话了,张嘴就骂人,粗话连篇,有时还动手打人。可奇怪的
是,这家伙在团里的威信还很高,全团的干部战士都很尊敬他,甚至是崇拜他。当
时我想,这人恐怕还是有些独到之处的。后来,我参加了独立团的几次战斗才明白,
老李打起仗来真有点儿鬼才,点子多,善于逆向思维,从不墨守成规。”

一提到李云龙,满脸伤痕的赵刚立刻神采飞扬:“我和老李的性格相去甚远,
他是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而我却是个理想主义者。这两种类型的人一旦相遇,碰
撞是免不了的。老李这个人极务实,他嘲笑理论,一概斥之为‘大道理’或‘狗皮
膏药’,而我那时书生气十足,偏偏爱搬弄理论。”“我猜,后来你们成了好朋友,
主要还是因为你也现实起来,再不搬弄理论了。”冯楠问道。

“是呀,战争的环境太严酷了,理想主义应付不了这种残酷的现实。坦率地说,
当时的独立团没有我赵刚一样能打胜仗,要是没有李云龙,独立团在晋西北那种严
酷的环境里连一个月也生存不了。关于这一点,我对老李非常佩服,把他当成了我
的老师。”冯楠依便着赵刚道:“我看,你们俩都是悲剧人物。赵刚,你恐怕至死
都是个理想主义者,你参加革命时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准备为了某种理想而献身,
当现实违反了你的初衷时,你便有了一种破灭感。因为你无力阻止现实的发展,那
种无奈和痛苦是很深刻的,如果带着这种痛苦活着,你会感到生命变得毫无意义。”
赵刚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光注视着冯楠,嘴里叹道:“咱们生活了十几年,你在我
面前始终扮演一个温柔妻子的角色,几乎使忽略了你的另一面,难道你要到最后时
刻才亮出你的剑锋?真可谓后发制人呀……”

  冯楠露出凄楚的笑容道:“性格即命运。我没有能力改变你,惟一能做到的是,
始终伴陪你直至死亡。”赵刚痛苦地流下眼泪:“你这样做毫无意义,这是有意让
我的良心负债,为什么不给我一些自由的空间?给我一些选择的权力?”“赵刚,
你知道俄国的十二月党人吗?”“当然知道,那也是一群充满理想主义的革命者。”
“我在想俄国的十二月党人,在想他们的妻子,那可真是一群高贵的女性。十二月
党人起义失败后,被沙皇流放到西伯利亚,他们的妻子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和丈
夫断绝关系,继续留在彼得当贵族。要么被剥夺贵族身份,伴陪他们的丈夫去西伯
利亚服苦役。这些高贵的、柔弱的女性表现出极大的勇气,毅然选择了后者。陀思
妥也夫斯基都感动得流泪了,他说:她们抛弃了一切贵族身份、财富、社交和家人,
为了崇高的道德义举,为了争取自由而牲了一切。无辜的她们在漫长的二十五年里,
经受了她们‘罪犯丈夫’所经受的一切……你看,一百多年过去了,在人们心中,
那些英勇的十二月党人反而不如他们妻子的历史形象完美。十二月党人的妻子,成
了一个群体,成了一种英雄主义的象征,历史也牢牢地记住了这些伟大的女性。你
知道,这个世界上假如没有了你,我活着便没有任何意义,思想的孤独和对你的怀
念同样也会杀死我,还记得吗?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
一见钟情。那时我就想,感谢上苍,这个男人是上苍恩赐于我的。”赵刚轻轻搂住
妻子,环视着客厅,被抄家后,客厅里已面目全非,藏书被撕成一堆堆的废纸,赵
刚穿着礼服,佩着少将军衔的大照片上被打了红色的叉。赵刚轻轻笑了:“人生真
像场梦……”“告诉我,当年你投笔从戎,投身一场革命,几十年的征杀,落得如
此结局,你后悔吗?”冯楠问。

  “不后悔,我尽了一个中国人的本分,当时民族危亡,强敌压境,任何一个有
血性的中国人都不可能置身于事外。在侵略者面前,我们没给中国军人丢脸。至于
那场推翻国民党统治的战争,我为能参加那场战争而感到自豪。那是一个独裁的、
不得人心、腐透顶的政府,那个政府不垮台,天理难容。我这一生参加了两场战争,
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没什么可后悔的。我只是感到痛心,我想起那些为了建立这个
政权牺牲的战友,想起他们心里就受不了。从三八年我进入八路军直到四九年建国
这11年里,我换过的警卫员就有13个,他们都是死在我眼前,大部分是为了掩护我
才牺牲的,直到今天,我一闭上眼睛,那些生龙活虎的面孔就出现在我脑子里,我
能准确地叫出他们的名字,清楚地记得他们牺牲的顺序和地点。淮海战役时,牺牲
的那些战士何止成干上万。那些刚从火线上抬下来,蒙着白布的尸体在田野里摆得
一片一片的,数都数不过来,我亲眼看见一个伤员在担架上拼命挣扎哭喊,放下我,
我要回去,我们全连都牺牲了,我要去报仇哇。担架旁的一个老人哭着催促担架员,
快,快,这孩子快不行了,快点儿啊,孩子你等等,快到医院了,你不能这就死呀。
当时呀,我已经是纵队副政委了,应该在下级面前保持点形象了,可我当时……眼
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哭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这些为了理念而捐躯的人们,他们本以
为通过自己的牺牲能换来一个自由公正的社会,可他们的希望实现了吗?”

说到这里,赵刚不禁泪流满面,他使劲擦去眼泪道:“我想起田先生,十年前,
就是在这座房子里,我和田先生做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现在想起来,田先生真
是个少见的智者,他的眼光真能透过重重的迷雾看到未来。他在十年前就担心我们
的民族会出现一场浩劫,现在还真不幸被他言中了。我明白了,革命也许是个中性
词。它可以引导人们走向光明,也可以以革命的名义制造人间灾难。革命必须符合
普遍的道德准则即人道的原则,如果对个体生命漠视或无动于衷,甚至无端制造流
血和死亡,所谓革命无论打着怎样好看的旗帜,其性质都是可疑的。我现在终于理
解丁当年高尔基的大声疾呼:在这些普遍兽性化的日子,让大家变得更加没有人性,
没有爱与情。灾难的蔓延,但我有能力捍卫自己的尊严、没有了尊严我宁可选择死
亡。”冯楠注视着赵刚说:“我对你们共产党人最初的印象是解放军进上海的时候,
成千上万的战士都露宿街头,连我家的门洞里都躺满了,真是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我早晨出门没看见地上躺着的战士,差点被绊倒,一个年青的团长向我立正敬礼,
一个劲儿地道歉,感动得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真是人民的子弟兵。那个团长顶多
二十七八岁,英俊潇洒,口才真好,好像受过良好的教育,对待女士很有点绅士的
派头。那时我想,共产党里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能经过二十多年的武装斗争,
由弱变强,领导人民推翻国民党的政府,这样一场伟大的革命,没有很多优秀的人
才参与是不可能的。特别是遇见你以后,我更加深了这种印象。我丈夫这样优秀的
人都是共产党员,这个党执政还会犯错误吗?那时真幼稚。其实任何一个政党都有
可能犯错误,以我一个党外人土的眼光看,这个政党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自
觉地进行了一场素质逆淘汰。渐渐地把党内富于正义感的、敢于抵抗邪恶势力的、
置生死于不顾为民请命的优秀人物都淘汰掉了,这样,灾难就不可避免了。我说得
对吗?”“对了一半,优秀人物还有的是,而且是在不断站出来。至少,我相信李
云龙就是一个。他是条硬汉子,比我有勇气。”赵刚挺直身子,不料碰了伤口,疼
得直抽冷气。

  冯楠心疼地扶住丈夫:“别动,静静地坐着,休息一会儿。”赵刚合着眼,仿
佛已经睡了过去……一缕思绪搀杂着淡淡的忧伤将他带回了当年的延安“抗大”,
他曾在那里学习过,他忘不了那陕北的黄土高原,那纵横起伏的山细就像在一妻间
被凝固的波浪,缺少植被而贫瘠的坡地,瘦骨鳞响的老牛拖着古老的木犁。似乎是
从天外传来的高亢苍凉的信天游调子:羊肚肚手巾哟,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容易,
拉话话难……看不见那山上哟,看不见人,我泪个蛋蛋抛在那沙篙篙里。

  安塞的腰鼓在震天轰响,漫天黄尘中白羊肚手巾在点点跳跃,绥德的精壮后生,
米脂的俊闺女,硝烟中的《黄河大合唱》,刀枪铿锵的《大刀进行曲》……千里淮
海大平原,几十万野战军官兵高唱着:追上去,追上去,不让敌人喘气,不让敌人
跑掉……陇海线两侧,数十万大军卷起两股狂潮,扬起漫天尘土,呼啦啦地南北呼
应,昼夜兼程,席卷而去。强悍的黄百韬兵团顷刻间灰飞烟灭……

  节日的礼花,五彩缤纷,阅兵式上炮车磷磷,飞机呼啸,坦克纵队隆隆碾过,
观礼台上,无数颗金色的将星在秋日的阳光下焰焰生辉……  此生足矣啊,大风
卷海,波澜纵横,登舟者引为壮观,生死之大波澜何独不引为壮乎?硝烟战火,百
战搏杀,胜利之喜悦,亡友之哀痛,横眉冷对强敌,温柔乡中风光旖旎,欢乐与痛
苦交织,青春、友谊和爱情相伴……此生夫复何求?……

  赵刚睁开眼,两眼炯炯有光,他拍拍冯楠的后背,轻轻说道:“喂:十二月党
人该上路了,黎明可是上路的好时候。”冯楠此时已泪飞如雨,她猛地抱住赵刚痛
哭道:“赵刚啊,我害怕,这是我的一块心病,我只怕当咱们的肉体消失后,灵魂
也会飘散,没有了你,我太孤独了。”赵刚微笑道:“你放心,我会紧紧地抓住你,
想跑都跑不掉。”冯楠擦去眼泪,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真的?你可要说算数,
让我放心。”她轻轻扶起赵刚说:“走好,我亲爱的十二月党人,咱们就要去风雪
茫茫的西伯利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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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12:02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二章

1966年元月的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福建马祖海域沿大陆一线的海面上,有一
艘50吨排水量的旧登陆艇在慢慢吞吞地航行。这是一艘载满物资的运输船,黑沉沉
的海面很安静,只有突突的马达声发出微弱的声响……战士吴连生抱着56式冲锋枪
斜倚着后甲板的护栏上。他脸色铁青,面部肌肉由于过分紧张而痉挛着。他死死盯
着站在前甲板上向海面观察的排长李存志,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些天,吴连生算是
恨上他的排长了,在他的意识中,排长李存志就是他命中的煞星,自从他入伍后,
排长就无时无刻不找他的茬子,横竖看他不顺眼。

去年,他父亲在家乡为他说下一门亲事,女方条件不错,据媒人介绍,女方认
为吴连生的家庭条件不怎么样,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吴连生在部队当兵,以后如果
提了干前途还是有的。对于这门亲事,吴连生还是很满意的,这身军装的确提高了
他的身价,不然就他那条件这辈子是否能娶上媳妇还很难说。吴连生自己也很有些
雄心壮志,在部队好好干,争取穿上四个兜的干部军装,在他家乡十里八村还没出
几个军官呢。他决定回家看看,借上件四个兜的干部服一穿,声称自己是排级干部,
先把媳妇娶到手再说。他想得挺好,干部服也借到手了,没想到请假时却碰了钉子,
排长说排里人手紧张,一律不批假。吴连生一听就火了,没说几句就和排长大吵起
来,他在火头上竞抄起板凳向排长砸去,要不是被别人抱住,他当时也许就把排长
干掉了。部队不会容忍行凶打人的行为,更何况是战士打干部,连里已决定给他记
大过处分,只是还没宣布。不过他老乡阿增和张春海已经私下里把消息透露给他了。

这三个青年从小一起光腚搓泥巴长大的,三个人还偷偷换过帖子拜了把子,关
系自然非同一般。部队入伍的政审极严,这三个青年的入伍本身就说明他们根红苗
正,都是三代贫农,他们只上过两年小学,虽识得几个字,但思维方式却是文盲式
的。国共两党几十年政治军事斗争的恩恩怨怨,对他们来讲似乎过于深奥了,他们
也不可能关心。愚昧的人往往心胸狭隘,容易走极端。吴连生认为排长李存志毫无
疑问已经是自己仇人了,对仇人该怎么办?当然应该干掉他。阿增和张春海的想法
就更简单了,既然拜过把子义结金兰,那么大哥的仇人便理所当然是大家的仇人了。
三人很快达成共识,找个机会干掉排长,杀排长时,如有人在场也只好算他倒霉,
没说的,一块儿干掉。下一步怎么办?这三个农民士兵虽然愚昧,但也知道杀人的
后果。吴连生说,这还用想吗?当然是投奔对面那个岛。那边有个功率很强大的广
播站,光是脸盆口粗的喇叭就十几个,他们可没少听,那边每天都在喋喋不休地宣
布对弃暗投明者的悬赏价格,驾驶歼击机过去,赏黄金多少两,鱼雷艇多少两,小
至56式冲锋枪和54式手枪都有价格。这个价目表他们记得清清楚楚,此时,吴连生
正估计着这艘旧登陆艇值多少两黄金,这几枝冲锋枪和手枪值多少钱。并且他坚信
他已经拥有多少两黄金了,甚至连黄金的用场都已派好。

马祖岛上的巨型探照灯光柱在海面上来回扫过,这艘登陆艇的位置距敌占岛已
不足八公里。黑暗中,前甲板传来排长李存志的命令:全排做好战斗准备,注意灯
火管制……吴连生轻轻拨开冲锋枪的保险,猛地站起来狠狠地扣动了扳机,达达达……
枪口喷出的火舌向站在前甲板的排长扫去,排长李存志在淬不及防中被密集的子弹
几乎拦腰截断,震耳的枪声骤然间划破夜空……与此同时,前甲板上另外两枝冲锋
枪也开火了,射击时的口焰在黑暗中闪烁,灼热的弹壳在甲板上进溅,几十秒钟后,
枪声沉寂了,七个曾和他们在一口锅里搅勺子的朝夕相处的战友都静静地倒卧在血
泊中。

马祖岛上的探照灯也突然停止在海面上的扫动,将光柱死死地罩住这艘登陆艇,
吴连生升起早已准备好的白旗,登陆艇转了个九十度弯,向马祖岛驶去……

当这起重大的杀人叛逃事件的消息传来时,李云龙正在军区开会,当他知道这
起叛逃事件是发生在自己的部队里时,便被激怒得两眼喷出火来,他一掌拍在桌子
上,随着一声巨响,桌上五毫米厚的玻璃板被击得粉碎。军委、国防部、总参的电
话接踵而来,各级领导的批评怒骂,训斥充溢于耳,其中分量最重的就是国防部长
林彪的指示:我们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情报部门也深感责任重大,破例
启动了最隐秘的情报系统,各种高度机密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传来,被迅速汇总:金
门、马祖、大二担等岛屿的守军已全部进入一级战备,各种远程火炮已推出工事进
入临战状态……

台湾海峡出现特混舰队巡航,海峡上空出现大编队军用飞机,设置在前沿海域
的声纳装置探测到水下有不明国籍的潜艇在活动据内部情报,台湾方面已决定在台
北机场召开大会,欢迎“弃暗投明”的反共义士吴连生等人,负责接送的飞机已到
马祖……

在军区作战部的会议室里,司令员皮定均坐在会议桌的东头,李云龙坐在会议
桌的西头。两人中间隔着长长的会议桌,都在静静地望着对方的脸。这两个出类拔
萃的职业军人,身经百战的将军都用同一种姿势端坐在椅子上,身板挺得笔直,身
子决不靠着椅背,总和椅背保持十公分的距离。多年戎马生涯养成的气势跃然表现
在神态举止中,两人都穿着笔挺的黄呢子军服,只是肩膀上已没有了金色的将星,
佩戴着鲜红的领章和红五星帽徽。军队已于一年多以前取消了军衔制,从军服的样
式上看,除了衣兜的区别,将军和士兵的军服是一样的。

司令员扔过一支中华牌香烟,两人点上烟默默地吸着,青白色的烟雾在两人之
间缭绕,把会议室弄得烟雾腾腾的。喂!老李。司令员开口了,这两天挺热闹,检
讨的检讨,整顿的整顿,出了这种大事,你我的乌纱帽可都有点悬乎,各级干部都
在忙乎着,你在干什么?我看你好像没检讨的意思。李云龙顾左右而言他,他猛吸
口烟道:还是大中华好,你那儿还有存货吗?一会儿给我拿一条来。别他妈的废话,
你的部队出了这种事,你还有心思要烟抽,老子正琢磨着给你个什么处分呢。司令
员望着他说。事情已经出来了,检讨有个屁用?不如干点儿实际的,有句成语,叫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咳,你小子啥时候变得满嘴文绉绉了,冒充起知识
分子来了,我别是听错啦,这真是你说的吗?司令员好像有点儿不相信似的看着李
云龙。这是我那老伙计赵刚的话,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抗战时和我一起混
了八年,就算咱老粗不想学也没用,天天那学问就往耳朵里灌,咱那文化也一天天
见长,等抗战胜利了,得,咱也大学毕业啦。李云龙得意地吹着牛。我说,你小子
别他妈的兜圈子了,我看出来了,你早有主意了,说出来听听。皮司令,你别考我
啦,其实你肚子里早有方案了,事情明摆着嘛,这三个混蛋打死我七个人,拿自己
战友的血去换敌人的赏钱,这种叛徒,咱们要是让他们活着离开马祖,你这司令,
我这军长就别干了,回家哄孩子去算了,娘的,杀人抵命,欠债还钱,这道理什么
时候也不能变。司令员脸上绽开笑容:这么说,你早准备好了?李云龙站起来,沉
声道:报告司令员,特种分队已经到位,情报部门的内线、外线情报系统全部开启,
金门马祖的空中、海上通道已全部在我的监视之下,连只鸟也别想飞出岛去。皮定
均的双眼炯炯发光,他低声道:好呀,来而不往非礼也,干掉这些叛徒……

冬季的台湾海峡风急浪高,铅灰色的大块云团在海面上空疾驰而过,没有了阳
光的照射,海水的颜色呈蓝黑色的,刺骨的寒风卷着冰冷的海水向岸边冲来,汹涌
的浪头带着无限能量在礁石上撞得粉碎,发出轰然巨响,飞溅起雪白的泡沫,把陆
地与海洋的连接处镶上一道白得耀眼的分割线。沿大陆海岸一线的巨大礁石、山岩
峭壁的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金属磨擦的轰鸣声,一扇扇沉重的、伪装得像岩石一
样的电动铁门在缓缓开启,一尊尊大口径的远程火炮黑洞洞的炮口伸出工事,慢慢
昂起炮口。一枚枚身躯粗大得像雪茄烟模样的陆基对舰导弹沿着轨道缓缓伸出工事。
沿岸所有制高点上,巨大的网状、抛物线状的雷达天线在做360度转动,捕捉着来自
天空中和海面上的信息。

在军事情报部门的侦听电台中,往日大量喧嚣繁杂的无线电波奇迹般地消失得
无影无踪,隔海对峙的两支军队都不约而同地进入无线电静默。在大陆一侧的某野
战机场的起飞线上,静静地停着四架银色的歼-6型战斗机,飞机处于临战状态,银
白色的副油箱悬挂在机腹下,机翼下乳白色热源制导的空对空导弹显得非常醒目。
透过密封的有机玻璃舱盖,能看见身穿橘红色抗荷服,头戴天蓝色飞行头盔的飞行
员。这是由四个王牌飞行员组成的第一攻击波,他们静静地坐在座舱里,两眼紧紧
盯着跑道的前方。他们身后的停机坪上整齐地排列着近百架银光闪闪的,进入临战
状态的歼击机。这是第二梯队。

在离停机坪不远的指挥塔台上,皮定均和李云龙正在专心致志地下军棋。军区
空军副司令充当裁判员。这次行动牵涉到不同部门和军兵种,由军区司令员亲自指
挥,空军歼击机负责主攻,各有关部门配合组成临时指挥部。塔台里的参谋军官们
都在紧张忙碌地工作着,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情报军官们在汇总着不断传来的敌情
动态,作战参谋们正伏案用比例尺在地图上测算着各种数据……角屿前沿观察哨报
告,金门的西村机场和沙头机场敌机起落频繁,两个小时之内,各类飞机起降二十
多架次,起降频繁是平时的五倍……两艘大型运输舰在护卫舰的护航下,进入金门
南侧的料罗湾港口,前沿炮指来电请示开火……

马祖机场敌机起落频繁,上午10时,从台湾方向飞来两架HU-16型海上救护
机在马祖机场上降落,一小时后,其中一架返航……李云龙的警卫员小吴提起暖瓶
给正在下棋的将军们茶杯里续水,他心里挺纳闷,那边又是飞机又是舰艇,来来往
往的不停,那几个叛徒这会儿没准早到台湾了,可这几位首长还在不慌不忙地下棋。
正想着,见司令员哗啦一下把棋盘掀翻了,怒气冲冲地吼道:没法下啦,你们净他
妈的串起来作弊,老张,你是他妈的什么裁判?分明是李云龙派出的特务,刚才那
盘棋你们就是靠作弊赢的……李云龙下军棋擅用炸弹搞行刺,第一局时他本想用两
枚炸弹干掉对方的司令和军长,谁知对方用兵很老道,高级将领都躲进了行营,用
两个排长做了替死鬼,报销了李云龙的两枚炸弹。于是他和当裁判的张副司令串通
作弊,用地雷当做炸弹把对方的司令干掉了。按军棋规则,地雷是不能移动的,除
非对方主动踩上去。可李云龙也有自己的解释,老子当手雷用。

头一局皮定均没看出来,输得稀里糊涂。李云龙和张副司令在肚子里偷偷地乐。
两人第二局又故伎重演,皮定均是什么人?他硬是从裁判手里把棋子抢过来,一看
追着自己司令的竞是枚地雷,不禁勃然大怒。李云龙狡辩道:谁规定的地雷只能埋
进土里?老子拿它当手雷用,怎么啦?皮定均怒道:妈的,老子抗战那会儿又不是
没玩过地雷,沉甸甸的像个铁西瓜,你小子不是要拿它当手雷扔吗?好,老子给你
我一个来,你小于不扔出十米远,老子就……话音没落,放在旁边的一台大功率对
讲机中传来短促的叩击声,这是有人用手指叩击话筒发出的信号,三声一组,循环
往复。三位将军猛地站起来,刚才嬉笑怒骂的表情一扫而光,面部充满了果决和冷
酷,司令员的手掌像把锋利的大砍刀,向下一劈,命令道:第一攻击波,出击:起
飞线上的四架歼击机同时轰鸣起来,尾部喷出强大的气流,迅速驶入跑道。

叭!跑道前方升起一发红色信号弹,四架歼击机分为两组,在跑道尽头轻轻一
跃,钻入云层……是日,新华社发布新闻:我空军部队今天在华东地区上空击落窜
入我沿海骚扰破坏的美制蒋机一架。新闻很简短,才32个字。此次空战的情况被国
防部列入高度机密,知情者甚少。不过那天晚上,参加指挥的三位将军喝光了一瓶
茅台酒。酒过三巡,司令员拍着李云龙的肩膀说:你那个特种分队还算有两下子。
让给我怎么样?有三天没合眼的李云龙三杯酒下肚就有些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但他
心里可不糊涂,他口齿不清地回答道:不给……坚决不给,你少来这套……酒桌上
不谈正事……你别想趁老子喝多了就……趁火打劫,老子心里比谁都明白,笑话,
想抢老子的梁山分队,你……你还不如把老子的老婆……抢走。张副司令也喝多了,
他嘟囔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地雷就是可以当手雷用……情报部门送来一份
绝密情报:现查明,击落美HU-16型海上救护机一架,吴连生等人及台湾负责接
送的政工处长全部毙命。

补充:这一事件是确实存在的。1966年1月8日深夜,福建军区守备7师船运队的
一艘50吨登陆艇从马尾运送物资到霞浦,艇上成员10人,行至黄歧马祖之间海面时,
莆田籍战士吴献狗等3人突然开枪打死其余7人,然后驾艇去马祖投敌。1月9日15时
35分,运载吴献狗等3人的HU-16型海上救护机从马祖起飞,解放军空军起飞进行
攻击。由副大队长李纯光、副中队长胡英法驾驶歼-5双击尾追;中队长沈学礼、飞
行员杨才兴驾驶歼-6双击拦截。15时51分,胡英法在马祖东南60公里海空发现目标,
随即进入攻击,在800米至500米的距离上两次开炮,击中尾部。后李纯光又在370米
到130米距离上4次开炮,高度从200米打到20米,终将其击落。歼-6没有开炮。此
次参战的飞行员受到国防部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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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10:56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九章

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梁山分队奉命出击了。出击地点选在角屿岛上,这小岛
在大金门岛的东北方向,和金门直线距离只有两千多米,这是由我方控制的距大金
门最近的一个岛屿。

李云龙带着一些作战、情报、侦察部门的军官特地乘船赶到角屿,他要和自己
心爱的特种分队告别。他心里明白,这些勇敢无畏的战士此去九死一生。送行的军
官们和突击队员们都神色肃穆,颇有易水悲歌的气氛。梁山分队装备了几艘安装了
消音装置的快艇。突击队员们都装备了潜水装具和小型无线电对讲机,武器是新出
厂的56-2型冲锋枪,这是苏制AK-47型自动步枪的仿制品,又比一般制式56式冲
锋枪要短小体轻,是军工部门专为特种部队研制的,连军区司令部来的见识多广的
参谋军官们对这种枪都感到陌生。李云龙发现这些规格统一的、崭新的枪支到了突
击队员的手里就变得奇形怪状了,有的队员居然把本来已很短小的枪连枪托锯掉,
只剩下手柄和扳机。若在一般部队,这种破坏武器的行为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而在
梁山分队却被视为正常。段鹏认为,自己的武器,怎么顺手怎么改,他还打了个粗
俗的比喻,这好比自己的老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别人管不着。 

队员们的冲锋枪和手枪上都安装了消声器,手枪和匕首的佩带方式也很杂乱,
有的挂在腋下,有的绑在小腿肚上,有的挂在腰上,有的干脆把皮枪套吊在脖子上。
这支小部队的训练方式是很注重各人个性的。分队长段鹏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潜水
服,头上戴着水镜,两只脚蹬一前一后搭在肩膀上,他神态松弛地叼着香烟,仿佛
不是去执行危险任务,而是休假时到海里去捞珍珠贝一样。他对李云龙说:军长,
我们要出发了,您还有话要说吗?李云龙觉得嗓子发堵,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和他的
战士们讲,但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只是一招手说了句:拿酒来。参谋们连忙把
茅台酒倒进一排排的大碗里。李云龙双手端碗说:今天我给大家送行了,我只想说,
咱们梁山分队没有一个孬种,全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相信你们会忠于职守,尽职
尽责的。九年前,咱们有八千多弟兄登上了那个岛,他们几经恶战,歼敌上万,最
后血洒疆场,无愧于军人的称号。这些年来,我多少次梦见自己率部队登上那个岛,
可我没有机会啊,我老喽,以后大概也没这机会了,现在,你们的机会来了,老实
讲,我羡慕你们的运气,恨不得用军长的位子和你们换一换。可身为军人,就要以
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的身上都承担着不同的责任,只能各司其职了。今天,我用
酒给你们送行,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你们一个不少,都要给我平安回来,
我在司令部给你们摆酒庆功。李云龙把酒一饮而尽,猛地把碗砸碎在礁石上。突击
队员干了酒,纷纷砸碎酒碗。

段鹏立正敬礼:军长,梁山分队全体队员向您告别了。李云龙尽量克制着自己
的感情说:你们的家里还有什么事要办?尽管说。这是敢死队赴死之前,上级必问
的一句话,似乎已成定规。段鹏笑了:没事,真要有事,等我们回来自己办。他最
后一次立正敬礼,然后登上快艇。几艘消音快艇发出轻微的引声,渐渐消失在黑暗
中……

李云龙站在岸边的礁石上,凝视着队员们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肯离去,似乎和
礁石溶为一体。1958年8月23日17点30分,解放军福建前线指挥部发出了炮击的命令,
随着一串串红色信号弹的升空,炮声妻时撕裂了宁静的空气,第一轮出膛的数百发
炮弹从不同方向落在金门岛上北太武山的国民党军阵地上,带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弹
丸划破空气发出骇人的嘶哮声,在海峡上空形成密如蛛网的橘红色弹道,金门岛立
刻陷入烟雾和火海中。为了达到射击的突然性,各炮群一律没有进行预先试射,而
是以精密法确定射击诸元,力求使设在厦门、莲河的陆军炮群和设在围头的海军岸
炮群的首批炮弹同时落达各自目标。

8月23日正是星期六,下午17点,国民党军金门防卫司令部召集官兵,一面聚餐,
一面听国防部长俞大维将军的训话。俞将军的话不多,不过是申明此次赴金门是奉
了蒋总统之命,向守卫在大小金门、马祖、大二担诸岛屿上的国民党军将士表示慰
问。几年来,台湾各界的慰问团走马灯似的来金门进行慰问,官兵们早已习以为常
了,他们都是现实主义者,关心的不是空洞的语言,而是慰问团带来的各种慰问品
和为欢迎慰问团而设的聚餐。尽管九年来金门与大陆之间常有炮战,但以往来自大
陆方向的炮火并不猛烈,而且事先也多有察觉,部队早早便进入了坑道,但这次突
如其来的炮击,国民党军事先没有嗅到一点儿风声。17点30分,设在金门北太武山
下翠谷湖心亭中的宴会已散。金门防卫司令部司令官胡琏将军和新调来的副司令官
楚云飞中将陪同国防部长俞大维沿着张湖公路散步回司令部。而酒足饭饱的副司令
赵家骤将军、章杰将军和澎湖防卫部副司令官吉星文将军三人正用牙签剔着牙站在
翠谷湖与湖岸相连的石桥上聊天。此时站在石桥上的三个将军都不是等闲之辈。赵
家骧当年在东北战场上长期担任国民党军东北剿总的参谋长。东北野战军司令员林
彪和参谋长刘亚楼以及他们摩下的各纵队司令员如丁伟、孔捷诸将领,都太熟悉这
位剿总参谋长了。

他们从1945年率部出关起,就和这位赵家骧成了死对头,双方在白山黑水之间
颓杀了近三年,辽沈战役结束前,赵家骤从沈阳乘飞机逃走,据说东野参谋长刘亚
楼一直耿耿于怀,他很希望能抓住这位老同行、老对手。章杰将军是国民党军空军
中成名人物,他毕业于中央军校和中央航校,空军元老,曾任国民党军空军副参谋
长,此时任金门对空联络的副司令。这三人中属吉星文将军最为大名鼎鼎,他出身
西北军,七七事变时,卢沟桥和宛平城正是吉星文团的防区,当日军借寻找失踪士
兵为借口企图进入宛平城搜查时,被吉星文严辞拒绝后,蓄谋已久的日军突击队开
始攀登城墙准备偷袭中国守军,吉星文果断下令开火,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在他扣
动扳机的一刹那,他已经作为名人载入史册了,他一时名噪全国,成为抗日英雄。
但他的辉煌却很短暂,在八年抗战中都默默无闻,原因是他非蒋嫡系,直到国民党
军1949年撤离大陆时,吉星文不过是个残破的杂牌部队第37师的师长,到台湾后,
正值用人之际,蒋介石念其以前的名声又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澎湖防卫部副司令官
的职位。

此时,这三位将军谁也没料到,死神已张开黑色的翅膀……吉星文烟瘾较大,
抗战前喜欢抽大前门和三炮台。抗战后期,随着美国《租借法案》的大批物资运到
中国,他开始对美国骆驼牌香烟情有独钟,从此就改不过口来。此时打着饱隔的吉
星文刚刚掏出骆驼牌香烟递给赵家骧和章杰每人一支,正用打火机点烟。突然听到
空气中有一种怪异的呼哮声,声音掠过北太武山,由远而近,三位久经沙场的将军
的脸突然变得惨白,身为职业军人,他们当然比别人更清楚这种声音是高速运行的
弹丸划破空气发出的声响。吉星文手一哆嗦,精致的打火机脱手落入翠湖,他叫声:
不好!正要就地卧倒,然而已经晚了,第一批炮弹已驰落翠湖,在一片地动山摇的
爆炸中,整个翠谷硝烟弥漫,弹片横飞……一颗发自大陆莲河炮群的苏制152毫米的
炮弹正落在石桥上,把三位将军变成一片粉红色的雾,当硝烟散去时,三位将军连
同石桥都无影无踪了。正在北太武山下的张湖公路上散步的俞大维、胡琏、楚云飞
在第一批炮弹落地时,就被警卫人员按倒在路边的山石下。绰号屠夫的胡琅和楚云
飞都是久经战阵的将军,两个人几乎同时从地上窜起,在密集的炮火中不要命地冲
进司令部。司令官胡琏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起电话要炮兵指挥官。准备下令金门炮
兵全面反击,但他马上就暴怒地摔掉话筒,因为岛上的有线通讯网在第一轮炮击中
就全部被摧毁了。设在大陆围头的海军岸炮群的数百发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掠过
双乳山落在金门岛南侧的料罗湾码头上,国民党军台生号运输舰立即中弹起火。国
民党军在有线通讯网被摧毁后,被迫启用了无线电通讯,各级指挥官已经顾不上使
用密语了,干脆用明语呼叫起来“设在大陆一侧的莲河指挥部的侦听电台和无线电
对讲机全部开机”里面传来一片声嘶力竭、嘈杂零乱的呼叫声。

李云龙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吸着烟,他身边的一些炮兵参谋和情报军官正全神
贯注地等待梁山分队的消息。18点,盼望已久的呼叫终于出现了:……101,偏南2
3、104,偏东14……炮兵参谋们各自用电话将一连串别人听不懂的数据报给各自负
责的炮群。李云龙顾不上吸烟了,他专心致志地听着,任香烟在指缝中燃烧着,直
到烫了手才扔掉。他知道梁山分队的队员们已各就各位,正用密语指示着炮群调整
射击诸元,101、104代表各炮群,偏南23,偏东14是指各炮群需调整的密位度。岛
上的国民党军炮位在遭到大规模炮击后20分钟,才从惊慌中清醒过来,一些隐藏在
峭壁下,岩石中的秘密炮位都启用了,伪装成岩石的一座座沉重的铁门都缓缓地开
启,一尊尊美制155毫米的火炮顺着轨道向坑道口滑动着,炮管伸出了坑道口,炮弹
出膛时闪着耀眼的白光,发出闷雷般的巨响。国民党军炮火开始全面反击,国共炮
兵的大决斗开始了。

金门防卫部副司令官楚云飞中将负责炮火指挥。他冒着炮火登上设在双乳山顶
的炮兵观察所,用炮队镜向大陆方向了望,他早从情报中得知,对面敌军防区的指
挥官是他的老相识李云龙,当年淮海战场上两人都拼命干了一场,险些闹个同归于
尽,楚云飞胸部中了两发子弹,生命垂危时被副官和卫士拼死背下战场,在台北的
陆军医院养了一年伤。伤好后,他再也没机会回大陆了,国民党军已兵败如山倒。
如今,和李云龙已十年没见了,想不到两个老朋友隔着10公里宽的海峡用猛烈的炮
火在互相问候。楚云飞心情复杂地望着大陆方向,久久没有说一句话。几声尖锐的
怪啸声传来,楚云飞敏捷地闪开观察窗,随着几声巨响,一股冲击波夹带着呛人的
硝烟和锋利的弹片穿过观察窗,炮队镜被弹片打得粉碎,弹片撞在石壁上又反弹回
来,发出尖锐的金属颤音。楚云飞属下的军官和卫士有四五个人当场殒命,观察所
里成了屠宰场,被溅得到处是鲜血。一个念头在楚云飞脑子里倏然闪过,解放军炮
兵发现这个观察所了,刚才那几发炮弹是试射,马上就会调整射击诸元,第二轮炮
弹要是到了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大吼道:全体撤离。然后迅速窜出炮兵观察所……
当他和部下们刚跑出不到100米时,观察所已被一发152毫米的炮弹直接命中,飞到
半空中……

回到指挥部的楚云飞喘息未定,就接到一连串的报告,各炮阵地的指挥官都报
告说,解放军的炮弹像长了眼睛,落点极准,有的炮弹居然径直飞进对方的炮位,
把国民党军连人带炮炸个粉碎,不到半个小时,国民党军竞损失了十几门炮,其他
的炮位也被解放军炮兵完全压制住了,往往是国民党军开一炮,马上就引来解放军
十几颗炮弹。楚云飞不是傻子,他马上明白了,结论只有一个,解放军的侦察兵就
潜伏在附近。与此同时,胡琏司令官也接到侦察部门的报告,无线电对讲机中出现
大量来历不明的神秘呼叫。胡瑶一听便倒抽一口凉气,冷汗顺着脊梁流进屁股沟里,
这消息非同小可,他曾多次在蒋总统和台湾新闻媒体面前拍胸脯保证,金门防务固
若金汤。没想到,解放军的侦察分队竟神鬼不知地潜入他重兵防守的岛上,而且人
数还不少。真见了鬼了,他暴怒着下令,步兵分队全体出动,在全岛进行搜索,并
公布了俘获解放军侦察兵的悬赏数额。

这一天,大规模的炮战持续了八十五分钟,金门岛上落下三万多发炮弹,国民
党军伤亡达六七百人。入夜,解放军各炮群专设了值班火炮若干门,由梁山分队指
挥i只要报出数据,值班火炮立即按预先测好的射击诸元急速射击,当国民党军的
步兵分队从坑道中冲出来时,马上遭到火力覆盖,其中一个连的步兵刚刚钻进工事,
就遭到毁灭性打击,100多号人竞无一生还。梁山分队和拥有8万之众的守军进入对
峙状态。在莲河指挥部的李云龙和参谋们从对讲机中听到梁山分队的小伙子们干脆
用明语骂起街来……母大虫,给老子送点儿烟来,老子的烟断顿啦……小旋风,你
睡着啦?怎么他妈没动静啦……豹子头,你他妈的吵什么?老子正在胡琏那老东西
的指挥部门口呢,正琢磨着是不是把炸药包扔进去呢……李云龙和军官们都笑了,
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走到哪里就骂到哪里。午夜,国民党军步兵分队不顾炮火的拦
阻,冲出工事,在全岛进行搜索。据设在角屿的解放军观察哨报告,岛上多处传来
密集的枪声,有几处还燃起大火。而对讲机中没有任何声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梁山分队平安无事。

24日凌晨,炮战又开始了,很快又形成一边倒状态,国民党军炮兵被压制住。
梁山分队报告,金门岛南侧的料罗湾码头停泊的17艘舰艇已有一半中弹,正加大马
力逃向外海。解放军海军的6艘鱼雷艇在陆地炮兵的火力掩护下奉命出击,金门海域
爆发一场海战。大型运输舰中海号中鱼雷负重伤,排水量4000吨的台生号运输舰中
鱼雷沉没。解放军海军的一艘鱼雷艇中弹沉没。这一天,赚多赔少,解放军前指一
片欢呼声。25日,双方继续炮战,敌军8架F-86斗机飞到金门以东海域,我军空军
一个大队的米格17型战斗机起飞迎战,空战从金门以东海域打到大陆上空,从1万米
高空打到1800米低空,国共双方损失战机的比例为2∶1。这一天战果,仍然是赚多
赔少。在金门防卫部的指挥部里,胡链和楚云飞正召集各级指挥官开会。守岛步兵
指挥官黄志雄少将认为,这几天对潜入本岛的解放军侦察分队围剿都毫无结果,他
们都穿着国民党军的军装,对岛上守军的内部情况很了解,国民党军的口令一日数
改,但这难不住他们。本岛守军有8万之众,军兵种番号繁杂,解放军侦察兵很容易
浑水摸鱼,弄得国民党军士兵杯弓蛇影,曾几次互相开火,和自己干了起来,误伤
了不少弟兄。

一个情报军官把各参加围剿的步兵部队的情报汇总起来,这支解放军小部队的
真实面目开始显露出来。1、受过精度射击训练,从交火中阵亡的国民党军士兵尸体
来看,中弹部位几乎都是头部眉心处,一弹毙命。据参加战斗的国民党军士兵说,
这些解放军士兵战斗经验极为老道,他们只是用单发射击来回敬,绝对是弹无虚发。
这种打法至少有两点好处,首先是避免了连发射击时暴露枪口的口焰,达到隐蔽自
己的目的。其次是大大节约了弹药的消耗。以此推测,一个解放军士兵如携带200发
子弹,照此打法,将有200名国民党军士兵倒在他的枪口下,如果解放军侦察兵有1
00人,每人都是如此身手,后果就可怕了。2、从一些哨兵及小股人员被杀的现场看,
这些解放军士兵都是善于使冷兵器的杀手,法医认为尸体的创口都是在一定距离内
投掷飞刀造成的,进刀部位极为准确,有的是从左胸两根肋骨之间刺入心脏的,有
的是从背后左肩肿骨下的软组织中刺入心脏的,据法医推断,被杀者被刺中时不可
能叫出声来,看来,这些杀手都受过极专业的训练。3、都受过专业的攀登越野训练
和野外生存训练,不过他们似乎没打算运用自己的野外生存技能,而是不断偷袭国
民党军的伙房和后勤部门,弄走大量的食品。4、都精通炮兵作业,在指示和修正炮
火方面很专业。楚云飞听着汇报,突然心里一动,那是尘封已久的回忆,虽然岁月
流逝,逝者如斯,当年山本一木的特种部队突然在他脑海中出现,心中的迷雾奇迹
般地消散了,他失声喊道:这不是普通的侦察分队,而是一支地地道道的特种部队,
妈的,这么多年了,李云龙居然还没忘……

胡琏怒火中烧,他认为情报部门都是些饭桶,解放军的特种部队不但已经悄无
声息地组建了,而且还轻易在重兵防守的岛上登陆了,他这个司令官事先竞没听到
一点儿风声,情报部门不是饭桶是什么?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对付这些滑得像泥鳅一
样的特种兵,他们仗着身后有强大的炮火支援,似乎有点儿肆无忌惮,国民党军的
大部队被封锁在坑道里,一露头就会遭到密集的炮火杀伤,任胡琏手下有精兵八万,
一时也奈何不得这支解放军特种部队。胡琏看看簇拥在身边的将校军官们,无奈地
说:难道我们就拿这小股敌军没办法?楚云飞冷冷一笑:岂能没办法?这件事交给
我好了……胡琏打断他的话:慢,到里面谈……

李云龙作战日记1958年9月2日晴据情报,金门岛北太武山和双乳山的南侧大陆
方向视线不能及的地区,已修建了两个混凝土跑道的机场,长度都在1500米以上,
可起降大型运输机和喷气式战斗机。一个是西村机场,建于1954年;另一个是沙头
机场,建于1955年。这一地区,由于我军炮兵无法目测观察,敌人空运飞机一般选
择天侯差,能见度不良的拂晓、黄昏或夜间起降,因此向其炮击时间很难掌握。我
梁山分队登陆后,在双乳山及北太武山建立了对空观察哨,并协助炮兵测定了射击
诸元,当敌机出现后,先不射击。待其进入跑道快要降落时,我炮群立刻根据预先
准备好的射击诸元向跑道实施急袭。从8月25日至9月2日,敌四架运输机在试图降落
时被我击毁,据梁山分队报告,西村及沙头机场的跑道因落弹太多,已不能使用,
台湾飞来的运输机已无法在金门降落,机降运输已被迫中止。

此役,梁山分队功不可没。1958年9月6日晴金门敌军的补给日益困难,在海运
及机降运输均被封锁的情况下,改用空投作为主要补给手段。但从空中向金门投放
物资并非易事。小金门只有10平方公里,空投场极小。大金门面积虽较大,却呈哑
铃状,中间宽度不足4000米,由于我军高炮在金门上空组成拦阻火网,敌机不敢低
飞,高空投掷的物资一部分飘落海中,投入岛上的物资,在我梁山分队的调度下,
大部被我炮火摧毁,据情报部门测算,每日空投运抵金门的补给品只相当于过去正
常条件下补给量的5.5%,敌军只能躲在坑道中靠储备品度日。据梁山分队报告,敌
指挥官视我梁山分队为眼中钉,欲必除之而后快,每日入夜后,均有小股敌步兵冲
破炮火拦阻,和我梁山分队发生激战,目前我军无一伤亡。

1958年9月14日阴我炮兵参战部队全面开展打零炮活动,除发现重要目标时才集
中进行大规模炮击,平时则转入零星炮击,每日24小时,昼夜不停。特别是对料罗
湾码头三海里之内。使敌昼夜惊慌,以增强全面封锁之效果。据报,敌岛上地面活
动已基本陷入停顿状态。13日凌晨,敌用美字号运输舰进行偷运,在接近料罗湾码
头时被我设在北太武山上的观察哨发现,调动炮火实施移动拦阻弹幕射击和不动拦
阻射击火墙,两艘运输舰中弹起火后逃回,补给再次失败。

1958年9月18日晴敌于16日以大型运输舰于金门南我炮火射程外,以美制LVT
履带式水陆输送车装载货物从舰上下水,直接抢滩上岸卸载,17辆水陆输送车下水
后,分波次成一列横队向料罗湾抢滩。在我梁山分队观察哨的调度下,我炮群组成
覆盖性火网,对料罗湾内及三海里范围进行集火射击,当即命中九辆,其余的均逃
回炮火射程之外,据报,料罗湾码头及设施中弹累累,毁坏甚重。喂!老李呀,我
是丁伟,你那边打得挺热闹呀,真他妈的馋死我啦,咱老丁命不好,好事总轮不到
我头上。我这边闲得要命,除了训练就是学习。代我问嫂子好,还有……你老丈人
好吗?这老先生可不简单,别看是一介书生,很有战略眼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
年书呀,他这一点拨,我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什么?老先生成了右派啦?乱弹琴,
怎么他妈的到处是右派?我不大看报,去年整风最热闹的时候我下部队了,地方上
的事我不大清楚,怎么会这样?我就不相信一下子蹦出这么多右派和反革命,算啦,
算啦,不聊啦,老子心烦,得好好想想,我挂啦……李云龙挂上电话,静静地坐了
一会儿,他也心烦,最近家里乱糟糟的,就没一件顺心事。妻子似乎打定主意,要
和自己长期分居了,平时除了必要的话,一句多余的没有。李云龙知道,田雨的日
子也不好过,自从她父母被划为极右分子后,她所在单位的政工部门已找她谈过几
次话,无非是要她正确对待反右运动,和自己的父母划清界限,最好能写份声明之
类的文字材料,表明自己的立场,和父母断绝关系。田雨不置可否,李云龙听说后
却火了,什么他娘的划清界限?怎么划?不承认他们是爹妈,那你从哪儿来?难道
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从心里反感这些过左的政工人员。

当年鄂豫皖根据地杀AB团,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很多老上级和老战友被莫
名其妙地处决了,要说他们是敌人,打死他也不相信。那时保卫局派到各部队监督
肃反的特派员,简直是太上皇,手操生死大权,一句话就可以制人于死地,李云龙
算是恨苦了这些人。在一次战斗中,李云龙组织了一支敢死队,任命一个保卫局特
派员为队长,当时那个从没打过仗的特派员吓得脸白了,李云龙二话没说,拔出手
枪对准他,告诉特派员,要么率敢死队冲锋,要么算他畏缩不前,执行战场纪律枪
毙。你不是革命意志坚定吗?好,你要向战士们证明一下,现在老子没工夫听你扯
淡,给我冲。那个特派员一咬牙带敢死队冲上去,说来奇怪,他是第一个中弹阵亡
的。此举曾使保卫局的负责人大为恼火,若不是中央因为肃反扩大化而纠正了蔓延
趋势,李云龙的脑袋很可能也被砍掉了。别理他们,叫他们看着办吧,不行就辞职
回家,我李云龙养得起老婆孩子。李云龙对田雨这样说。慑于李云龙的职务,军区
情报部的政工人员没有过多为难田雨。

鉴于对金门岛的全面封锁已经完成,李云龙已用暗语向梁山分队发出撤退的命
令。命令发出后,他在作战室里不肯离去,今夜是个关键,梁山分队如能顺利撤回,
则大功告成。凌晨一点,设在角屿岛上的观察哨报告,岛上北太武山,双乳山及东
北部几处突然爆发激战,密集的枪声中还夹杂着爆炸声。与此同时,司令部作战室
里刚才还沉寂的对讲机中也传来抵进射击的枪声、叫骂声,时时还能听见一两声微
弱的闷响,这是梁山分队的队员用带着消声器的冲锋枪进行单发回击的声音。李云
龙被值班参谋叫醒,他一跃而起,扑到送话器前,一把抓起话筒大声问:及时雨,
及时雨,开闸没有?水流多少?

段鹏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在奔跑或滚动中:1号,1号,闸已打开,水流54……
12被蛇缠,42去救火,前有深沟……4号沙盘,来雨,来雨……李云龙心里一沉,他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段鹏的暗语是:军长,撤退命令已下,54人已安全撤离,
有12人被敌人包围,我们42人去营救,但敌人太多,靠不过去,请向4号地区炮击。
轰1轰!炮群开始了集火射击,黑沉沉的夜空中顷刻间布满了暗红色的炮弹尾迹。李
云龙擦了一把冷汗,呼叫着段鹏的代号,声音中充满了冷峻:01,01,42流水,42
流水,不许救火,不许救火……段鹏不做任何回答,对讲机中只有枪声和爆炸声,
就是没有回答。李云龙暴怒地扔掉话筒,他心里太清楚了,敌人的围剿是蓄谋已久
的,凭段鹏带个40多人根本别想救出那12个人来,后果无疑是自投罗网,在这种情
况下只能放弃那被围的12个人,多撤回一个算一个。可现在段鹏不做回答,分明是
拒绝执行命令,他想不顾死活地打开一个缺口,把被围的战友救出来,作为一支特
种部队的指挥官,他显然是在意气用事,实乃大忌。

小旋风司路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一边对着送话器呼叫,一边以单发射击阻
止敌人的散兵线交替掩护地向前跃进。敌人的机枪、冲锋枪火力像旋风般地扫过来,
打在岩石上溅起一溜溜的火星,几发迫击炮弹发出尖利的呼啸声落在岩石上,轰!
轰!地炸开,碎石像雨点般地落下,几乎埋住了小旋风,梁山分队被围住的战士们,
各自依托着有利地形,不慌不忙地用单发射击回敬着敌人,特种部队的战士的确出
手不凡,他们稀疏的单发射击根本构不成火网,但一个加强营的敌军士兵竟被这种
稀疏的火力死死地钉在地上和岩石后,谁要是露头,脑门准吃一颗子弹。敌军指挥
官很恼火,因为刚接火不到半小时,敌军方面已阵亡五六十人了,而解放军突击队
员隐蔽的位置极为刁钻,他们藏在射击死角里,见人才开枪,弹无虚发。

小旋风不停地呼叫着炮火:再偏南14,我在沙盘4A角,向我周围汀……给他狗
日的立一堵火墙……几十发从大陆方向飞来的152口径的加榴炮弹在小旋风坚守的小
高地四周炸成一堵火墙,国民党军的一个加强营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被抛起
十几米高。司路在炮火中纵声大笑:打得好啊,痛快……再来一轮……不妨近点儿,
再往里延伸二十米……花和尚罗遇春拖着一条被打断的腿爬过来向司路报告:喂!
大官人,咱们弹药不多了,我统计了一下,每人还不到二十发啦。另外,没负伤的
连你一起算上,只有四个,弟兄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们四个没负伤的人先突围,
我们每人抽出十发子弹给你们,反正我们也走不了了,给你们掩护……司路勃然大
怒:放屁,你们商量了有屁用?现在这里我说了算,怎么着?你斜眼瞪我干啥?告
诉你,这个战斗小组我是负责人,轮得上你们商量?罗遇春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他并不买账,毫不客气地回骂道:知道你是负责人,没人跟他妈的你争权,你不就
是个少校吗?又不是少将,口气咋这么大?看把你能的?好啊,你不是能吗?你们
四个没负伤的背我们八个负伤的突围,让你们一个人背两个,老子们还不打了,就
在你们的背上看西洋景啦。司路冷笑道:老子没那个本事背你们突围,可老子有本
事陪你们留下,咱们小组十二个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绰号玉臂匠的童
明一举枪,噗噗两声闷响,五十米外两个敌军士兵仰面栽倒。

童明艰难地抽出最后一支弹夹装上,拉开枪栓把子弹顶上膛,他的腹部中了一
发子弹,鲜血透过绷带不停地渗出,他声音微弱地向司路的权威提出挑战:有些人
当个破小组长……就,就……他妈的不知姓什么了,老子们不乐意别人陪……你不
就是……小旋风吗?没劲……要是一丈青陪着……还差不多,是不是?花和尚?花
和尚接口道:就是,要是个娘们儿还差不多,去去去,你们走-…。司路正要回嘴,
一个被扩音器放大的声音传来:共军突击队员们,共军突击队员们,我是本岛防卫
部副司令官楚云飞,请你们停止射击,楚某有话要说。首先,鄙人对各位英勇顽强
的战斗精神和高超的单兵作战素质表示由衷的钦佩。鄙人承认,你们的特种作战行
动使本岛守军伤亡惨重,就军事行动而言,贵军突击队的确取得极大的成功。现在
我想说的是,作为军人,你们已经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已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现在应该考虑放下武器体面地退出战斗了,你们的弹药不多了,你们中间大部分人
已经负伤,你们无力突出重围,况且,这样抵抗下去毫无意义,弟兄们,我们都是
中国军人,这里也并不是抵抗外国侵略者的战场,就此放下武器无损于军人的气节,
大家都是炎黄子孙,虽意识形态观点不同,但楚某并不想强迫你们改变自己的观点,
我只想说,请你们珍惜生命,同为中国军人,炎黄子孙,楚某恳请你们放下武器,
化干戈为玉帛,楚某以本岛防卫部中将副司令长官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停
止抵抗,你们将得到公正、体面的待遇,你们的尊严不会受到任何侵犯……司路向
喊话方向目测了一下距离,对着送话器呼叫炮火:偏东28,偏东28,沙盘4B角,来
点儿雨,来雨……莲河炮群的几十发大口径炮弹发出刺耳的呼啸声由远及近落在楚
云飞藏身的掩蔽部周围爆炸了,钢筋混凝土的掩蔽部经住了几发直接命中的炮弹,
但架在外面的几个喇叭被炸得粉碎。

楚云飞扔掉送话器,叹了口气说:看来他们破釜沉舟了,连话都懒得回,干脆
用炮弹回答,马上攻击吧。敌军的轻重机枪、迫击炮又开始了密集的火力准备,藏
在岩石后面的士兵们交替掩护着向前跃进……李云龙指挥部的报话机里突然传来小
旋风司路的明语呼叫:01,01,别管我们,千万不要向我们靠拢,敌人张开网正等
着呢。你们快撤,你们快撤。1号,1号,我是小旋风,我是小旋风,现在向您汇报
我们情况。我们通过审问俘虏得知,金门防卫部最近新调来一个副司令,叫楚云飞,
是他策划的这次行动,具体实施方法是,趁我炮击间歇,步兵分队分批化整为零出
坑道,然后进入潜伏位置,这件事我负主要责任,没有发现敌人已秘密集结,致使
第一战斗小组陷入重围。不过,我们也没便宜敌人,现在敌人的尸体在我们周围摆
了一圈,1号,现在我们的弹药已全部用光,该是告别的时候了,我代表战友们向首
长和同志们告别了,请炮兵向4号地区开火,请覆盖4号地区,快点儿,开火,开火……

敌军指挥官从报话机中听到司路的明话呼叫,不由喜上眉梢,看来这小股共军
真是山穷水尽了,冲上去也许还能抓几个活的。敌军士兵们从岩石后直起身子,呐
喊着蜂拥而上。司路卸下了枪口上的消声器,检查了一下弹夹,还有八发子弹,他
摸出最后一颗微型手雷说:弟兄们,卸下消声器,最后用连发干他一下,临走也闹
个痛快。敌军的散兵线在接近阵地时,遭到猛烈的扫射,十二枝冲锋枪分别打出了
长点射,这是一次空前绝后的射击表演,每支枪都把仅有的几发子弹打出了高水平,
敌军士兵被扫倒一片,中弹部位几乎全在脸部。司路放声大笑:打得不错,都是射
击教练的水平,来,弟兄们向我靠拢,咱们该上路啦。楚云飞在掩蔽部用望远镜看
到,解放军突击队员坚守的小高地上,闪出一团耀眼的火光,随后传来一声闷雷似
的爆炸,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在李云龙的指挥部,李云龙无力地坐下,向负责联
络的炮兵参谋沉重地挥挥手说:命令炮兵向4号地区开火。莲河炮群发出地动山摇的
轰响,4号地区顷刻间淹没在火海之中……

梁山分队在这次行动中立了大功,中央军委也发来嘉奖令。段鹏和林汉各记一
等功,同时又各记大过处分。原因是他们在小旋风等12人陷入重围后,拒绝撤退的
命令,坚持要在包围圈上打开缺口,当营救行动失败后,分队长段鹏和政委林汉擅
自决定进行报复,他们突袭了国民党军的一个团部,团部的军官们全部丧生。在这
次突袭行动中,梁山分队又有三个队员阵亡。

在战斗总结会上,段鹏和林汉都做了检讨,都承认自己指挥失误,意气用事。
第一,当敌人分批从坑道里出来时,他们竞毫无察觉,以致中了埋伏,造成了12个
战友的牺牲。第二,拒绝执行命令,为报复擅自进行突袭行动,致使三个战友牺牲。
这两人都认为这次处分给得不冤。李云龙在会上表现得很暴躁,他拍着桌子怒骂道:
们俩是吃干饭的?损失已经造成了,你们现在检讨管他娘的屁用?梁山分队的战士
都是万里挑一的,都是宝贝,给个师长都不换,你们这两个混账王八蛋,一下子就
损失了15个人,娘的,你们赔我人。李云龙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想起阵亡的15
个队员他心疼得直哆嗦。

1959年1月,历时四个月的大炮战结束了,不过象征性的炮战还在继续,双方的
炮弹都打到无人区,双方的广播站在开火之前都预先发出警告,让对方隐蔽好,以
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从此,这种奇特的、象征性的炮战持续了2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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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10:3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八章

李云龙近来心情很恶劣,主要是和妻子田雨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起因是因为在
去年席卷全国的反右运动中,田雨的父母双双被定性为极右分子,开除公职,被送
往北大荒的兴凯湖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教养。田雨闻讯后,整整哭了一天一夜,大病
了一场。

李云龙对岳父岳母的遭遇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他早就觉得这一对老知识分子
不是什么安分之辈,说话太出格了,对共产党总是抱着很深的成见,什么要对权力
进行监督呀,什么外行不能领导内行呀,什么言论自由呀。在李云龙听来,这些话
确实很反动,共产党的江山是千千万万烈士用鲜血换来的,能拱手交出去吗?轮流
执政?亏这些右派分子们想得出来。没有言论自由?那是当然的,对反革命分子、
右派分子当然不能给他们胡说八道的权利,不然不是反了天了吗?去改造改造也好,
吸取点儿教训嘛,以后改造好了还可以摘帽子。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劝妻子的。
谁知田雨根本不领情,反而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从来没发现平时温柔的妻
子会有这种目光,极度的失望,伤心欲绝,愤怒和轻蔑,那目光太复杂了。妻子终
于垂下头去,什么也没说。可李云龙发现田雨当天就把自己铺盖搬进了另外一间卧
室,不再和他同居一室,这使李云龙非常愤怒,他不喜欢女人用这种手段要挟丈夫,
这是对丈夫权利的一种轻蔑。他赌气独自睡了几夜,表示自己不在乎,指望妻子气
消了后自己搬回来,没想到田雨似乎准备长期分居了,根本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独守空房的李云龙,每夜都在辗转反侧和饥渴难耐中度过。他一怒之下,便搬到军
部去住,不再回家了。

冯楠:你好!

很久没有通信了,心中非常挂念,你和赵刚在北京生活得好吗?真想见见你们,
我现在感到非常孤独,真的,非常孤独。身边连个可以倾诉的朋友都没有。回想当
年,你我欢笑畅谈,剪烛西窗。如今,你芳踪杳杳,人如黄鹤去,真不该给你介绍
个好丈夫,让你老死闺中。

夜没有星光,我怦然心动,像是听到远方传来的一种声音在召唤,忽然从梦中
惊醒,我望着窗外茫茫夜空和远处渔火般闪烁的昏黄灯光,努力回忆着刚才梦境中
的情景,这个奇怪荒诞的梦在我努力想把它回忆得清晰起来时,已失去了模糊朦胧
的细部,只有一个画面异常清晰,那像是一片苍野,周围被一层乳白色的雾状迷蒙
所笼罩,天空是混沌的,似晴似阴,一些人高低簇拥着在这苍野上行走,面孔竞闪
烁出金属般的光泽,他们迎面向我走来,我依稀辩出其中有我的父亲和母亲,那画
面像是无声电影,尽管我拼命哭喊,他们个个翘首前方,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我,和
我擦肩而过,我回身向他们追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前方白雾迷蒙,一派苍茫,苍
茫中又隐隐约约进出点什么景致,他们身影向着深远的苍茫中飘然而去……

我坐在窗前,心脏狂跳不已,浑身竞被冷汗浸湿,这难道是冥冥中上天给我的
某种警示?我百思不解。冯楠,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最近我偶然
看到一份内部资料,竟大吃一惊,在这场反右运动中,被定为右派的人竟有50多万,
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知识分子和高级知识分子,你可能在报纸上已经看到,我父
母也在其中,还有很多你我都熟悉的老前辈们,他们都被反复动员帮助党整风,向
党提意见,最后落得这种下场,据说这叫引蛇出洞,太可怕了。

至于这场运动的是非曲直,我不想评判,因为太复杂了,我只是想,在一个知
识分子本来就稀少的国度里,一下子就把50多万知识分子打入另册,会给我们这个
民族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这种灾难会在今后的岁月中逐渐显露出来,我们民族的理
性会逐渐丧失,而愚昧的民族难道会有前途吗?今天,有谁能制止一个民族滑向灾
难?

我和老李已经正式分居了,因为思想上实在无法交流。对我父母的遭遇,他认
为是罪有应得,他的那种冷酷使我的全身一下子变得冰凉,我仿佛重新认识了他,
尽管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人性这个名词已经消失,但在家庭生活中,人性还多少应
该有点儿残留吧,如果在家庭中都找不到一点儿人性带来的温暖,那么生活还有什
么意义呢?我曾想到离婚的问题,但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发现自己又怀
孕了,我想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从此我不会再生孩子了,除了夫妻感情
原因外,我还有个想法,我无权让更多的生命来到这世界上去承受苦难,我无法预
测将来还会有什么灾难在等待着孩子们,想到这点,我就禁不住浑身颤抖。

冯楠,我在盼着你的回信,把你的近况告诉我。代问赵刚同志好,你真有福气,
有个侠音柔肠的将军和你相守,该知足了。

1958年3月2日

田雨:你好!

接到你的来信,我一分钟也没耽误,立刻放下手头的事给你回信,省得落你埋
怨,谁能拒绝一个美人的要求呢?即使她也是女人,开句玩笑。我不想过多的安慰
你,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很空洞的,只希望你要坚强,要挺住。我只想告诉你,
在刚过去的那场运动中,要不是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我肯定也难逃厄运。

去年运动刚刚开始时,我们北师大冷冷清清,我所在的系党支部书记很诚恳地
挨个做工作,动员教授、讲师们向党提意见,还说,不愿提意见的人是和党离心离
德,帮助党整风,使党改正错误的人才是真正热爱共产党。大家一听就坐不住了,
因为这个逻辑是现成的,不愿意帮助党改正错误的人,必然是居心叵测的人。更何
况大家并不是没有意见要提,只不过是极谨慎罢了。你知道,我也是个炮筒子脾气,
从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观点,既然党的干部亲自动员,再把话藏在心里就不好了,于
是我也想了几条准备在会上发言。

谁知当天晚上老赵突然决定要去北戴河疗养,还非要我陪他一起去,当时我很
奇怪,因为老赵每年的疗养假他从来不用,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的,而且急不可
耐,我说我现在工作很忙,不能跟他一起去。没想到他突然大发雷霆,没头没脑冲
我发起火来,说我从来不关心他,还威胁着如不陪他去,就要休了我,这下可把我
吓坏了,觉得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不然他绝不会这样,要知道,我们
结婚后从来没吵过嘴,从来是相敬如宾,非常恩爱的。你知道,我和他仿佛是前世
结下的缘,我爱他胜过爱自己,靠了你和老李的帮助,我才在茫茫人海中把他找到,
你说,我怎么舍得失去他呢?即使是惹他生气,我觉得都是我的罪过。所以我马上
妥协了,向他道歉,请求他原谅,当下收拾行装,什么工作,什么开会,什么鸣放,
统统不管了,有什么事能比我心爱的丈夫更重要呢?

后来的结果你可能已猜到,我们系有20多个教授和讲师被定为右派,而我却奇
迹般地逃脱了灾难,试想,如果当时我不陪老赵去疗养,而是参加了鸣放会,依我
的性格,我怎么会不发言呢?为此事我曾问过老赵,是不是他听到什么风声,或是
预感到什么,才设计把我骗走?他只是淡淡一笑说,我就是要你陪我去疗养嘛,将
来也是一样,以后年年要你陪,你想躲都躲不掉,不然我就休了你。

真的,老赵这家伙,直到现在他对我仍是个谜,这几年,他的话越来越少,闲
暇时便一头钻进书房,有几次我走进书房,发现他只是呆呆地坐着,眼睛望着窗外
在冥思苦想,我知道,他在思考着一些重大的事,苦苦地想找出违规内容,但他不愿意
和别人交流,哪怕是我。

田雨,我从报上看到伯父、伯母的事,我为你难过,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和迷
惘,这些年你又读了不少书,知识使你深刻,使你有了智慧,也会使你痛苦,黑格
尔说,在一个深刻的灵魂里,即便是痛苦,也不失其之美。你该明白,没有思想的
人才没有痛苦。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了老赵,他沉跃了半晌,只说了一句,性格即命
运。与历史的长河相比,悲剧的结局不一定是悲剧。在谈到你和老李的关系时,老
赵说,他和老李相交多年,相知甚深,他有缺点,性格粗鲁,没有文化,常常以自
我为中心。但他正直,古道热肠,在邪恶面前,他永远是个有勇气的英雄,一旦觉
醒,他的勇气会胜于常人,老赵自愧不如。他说他和李云龙性格相去甚远,只有一
点相同,那就是悲剧性格。赵刚最后请我转告你,他愿用人格担保,李云龙也许是
个有缺点的丈夫,但他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是个具有英雄气质的男人,这点他赵
刚决不会走眼,希望田雨能给予宽容和谅解。

离婚是件大事,动辄伤筋动骨,并非上策,请慎重考虑之,老李也需要时间完
善自己。田雨,你要振作,你有很多别人羡慕的东西,美貌、智慧、友谊。请记住,
无论是你快乐还是你忧愁,你都有一个好朋友在为你祝福和分忧。如果你把快乐告
诉朋友,你将得到两个快乐,如果你把忧愁向朋友倾诉,你将被分掉一半忧愁。致
礼!

冯楠1958年3月9日

田雨:我在兴凯湖劳改农场给你写信,也许以后不会再写信了,你可以把它当
做最后一封信。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和你父亲都被定为右派,结论是极右。现在
正在进行劳动改造。你父亲和我不在一个分场,没有见面的机会。我们的主要工作
是农活,现在正挖水渠疏通灌溉系统,东北化冻晚,三月份土地还冻得象岩石一样
坚硬,得用钢钎和重磅铁锤打冻方,大家都干得很起劲儿,我们女队的人全是知识
分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生活上养尊处优惯了,刚来时,大家面对艰苦的生活和
严酷的自然环境都感到无所适从,觉得前途渺茫。

政府的监管人员们发现我们的思想很悲观,便及时组织大家学习,我们学习了
毛主席的精神觉得突然开朗,尤其是毛主席文章的最后一句话使大家感触颇深,时
至今日,一切空话不必说了,还是做件切实的工作,借以立功自族为好,免得逃难,
免得为人民所唾弃……

读到此时,大家都感动得哭了,我也泣不成声,这句话真说到我们心坎儿里去
了。我们这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浑身沾满了旧社会的污泥,政府对我们这些资产
阶级知识分子做的真是仁至义尽,给我们优犀的生活待遇,给我们充分的民主,给
我们的工作创造各种良好的环境,可我们反而恩将仇报,借着共产党整风,向党猖
狂进攻。现在想想,我们的确罪孽深重,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
恶难尽。现在党为了挽救我们,对我们进行劳动改造,生活上给予出路,这么宽大
的政策,除了共产党哪里会有?我们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流着泪高呼:
共产党万岁!我们决心用劳动的汗水洗刷自己的罪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争取
早日摘去右派的帽子,重新回到人民的行列。

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如果我们的罪恶影响了你的政治前途,我们只能请你原
谅,请你和我们划清界限,我们不配做你的父母。你要保重。

沈丹虹1958年3月10日

田雨冲进卧室,仔细关好门,放下窗帘,然后一头扑在床上,用嘴狠命咬住被
角,无声地痛哭起来,她浑身剧烈颤抖着,痉挛着,泪如泉涌。她简直难以相信,
这封充满忏悔和谦卑的信竟然是母亲写的,她的母亲曾经是那样心高气傲、才华横
溢,那样仪态万方、雍容华贵。如今,她竞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丧失了任何自尊,
连文笔也变得像稚嫩的中学生作文。天哪,太可怕了。

李云龙偶然看到沈丹虹的信,阅后,他心情很愉快,对妻子说:这就对了,犯
了错误不要紧,改了就好嘛。说要划清界限就过分了,划得清吗?她再怎么样也是
你母亲,我岳母嘛,还是家里人嘛,你给他们写信,让他们好好改造,争取早摘帽
子,将来他们没地方去,就住在这里,咱们给老人养老送终,孝道还是要尽的嘛。
田雨没吭声,只是看了李云龙一眼,那眼光很复杂。有感激,也有冷漠和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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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08:4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二章

1955年,部队实行军衔制,军事学院高级指挥系的学员,全部被授予少将、中
将军衔。一时间,高级指挥系将星云集。特别是将军礼服发下来后,大家很是兴奋
了一阵。谁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礼服的式样是仿苏军样式,孔雀蓝色的毛哗
巩面料,领花和袖口都是用真正的金丝线手工精绣的,藏青色的领带,小牛皮做的
松紧口式半高腰皮靴,肩章上的金色将星和胸前金灿灿的八一勋章,独立自由勋章,
解放勋章交相辉映,将军们个个都威风凛凛。

这支从贫困山区走出来的曾经破破烂烂像叫花子一样的队伍,如今成了一支正
规的、各种条令和等级制度森严的军队。李云龙本来挺高兴,还把礼服穿好站在镜
子前神气了一会儿。等他看完全军将官的授衔名单后才发现,有不少和他同资历的
老战友都授了中将衔,而自己则是个少将,他顿时心里就不平衡了。他娘的,要不
是被降级,如今老子怎么也弄个中将,老子长征时就是团级了。他发牢骚时根本没
想想,他在团级的位子上有四次被降为营级,和同资历的战友们比这不能不影响他
的晋升。

李云龙正烦着,见丁伟拎着紫红色布面的礼服箱气哼哼地闯进来,他一扬手把
礼服箱扔到墙角里,冲李云龙发开牢骚:你看了授衔名单没有?我们四野的纵队司
令除了我,至少都是中将,王大牙和我一起提的纵队司令,这次也闹个中将,单给
我个少将,这上哪儿说理去?这身礼服老子不穿啦。

李云龙没好气地说:你瞎吵个什么?你以为你该授个啥?是不是该授你个元帅
呀?做梦去吧。丁伟正要发作,突然看见李云龙扔在床上的礼服,肩章上也只有一
颗金星,心里似乎得到某种平衡,便凑过来说:心里不痛快是不是?一颗星嫌少?
要我说,你老兄也该知足啦,没授你个大校就不错啦,犯了这么多错误,才和我扯
了平,就说过草地那次吧,你下令抢了藏民的粮食,你们团过草地时吃得饱饱的,
倒也值啦,老子没敢抢,可过草地时吃草根吃得脸都绿啦,差点儿就他妈的饿死在
草地里。这么多年了,咱小媳妇似的,处处管着自己,大错没犯过,现在可好,你
是少将老子也是少将,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刚走进门的孔捷插嘴道:呵,你丁伟还小媳妇似的?还没犯过大错?你什么事
不敢干?在东北时,你们二师偷着开烧锅酿酒,自己喝着还卖着,一边打仗一边做
买卖,连他妈的大烟土都敢卖,你丁伟可不是委屈自己的主儿,部队一到休整时,
你小子就把部队扔给政委管,自己跑到哈尔滨,下饭馆、跳舞,上次我亲眼看见你
小子搂个老毛子娘们儿跳舞,那脸都快贴上啦,也就是林总老护着你,要放在我们
129师,非骟了你,是不是?老李。

李云龙说:就是,这小子运气好,错也没少犯,福也没少享,现在也混了一颗
星,真他娘的气死人,你刚当红军,老子都是连长了,和老子比,你还是新兵蛋子,
只配背枝老套筒,老子那会儿都背上20响快慢机了,这能比吗?你狗日的凭啥肩上
也挂颗星?

丁伟说:你看,你看,都冲我来了,你们有气别冲我出,又不是我给你们授的
衔?要是我有那权力,没说的,李云龙、授大将,孔捷、授大将,丁伟、嗯、授个
元帅吧。

授衔后的第二天早晨出操时,所有学员都按规定身穿55式黄呢子军常服,佩着
军衔。只有李云龙、孔捷、丁伟故意穿着老式军装,不戴军衔,只有胸前的老式胸
章,在军服笔挺、将星闪耀的将军队伍里显得很土气,担任值星排长的罗大征看见
三人在成心出洋相,便喝道:李云龙、丁伟、孔捷出列。三人都很不情愿地向前迈
了一步,李云龙也斜着眼看着罗大征。来自一野的罗大征资历略浅,他是1936年在
陕北参加红军的,那时红军的三大主力经过长征已在直罗镇会师了,李云龙、丁伟
和孔捷当时都是经过长征的营团级干部了,而现在,这三人也没太把罗大征放在眼
里。罗大征自己也知道,和这几位大别山里走出来又在川陕根据地参加过数次反围
剿的原红四方面军的将军相比,他的资历是差得远,若是平常,他也不会招惹这几
位,可今天他是值星排长,不管也没法向上级交待。

他尽量用缓和的口气问:你们为什么不穿军装?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他应
该问为什么不穿新式军装。果然这几位正想捣蛋的将军脑子一点儿不慢。立刻抓住
他的口误,大做文章。李云龙故做惊讶,反问道:老罗呀,你是近视眼吗?我们不
是穿着军装吗?你仔细看看嘛!孔捷正言道:正儿八经的解放军军装,不是国民党
军装。丁伟更是不客气:你说我们没穿军装,难道我们是光着屁股不成?队列里的
将军们都哄笑起来,他们都是手握重兵的人,在自己部队颐指气使惯了,多少年都
没受过列队出操之苦,对重过士兵生活都有些烦。

罗大征有些尴尬,更正道:我是说你们为什么不按规定穿新式军装?李云龙故
意操着河南腔说:俺小时候家里穷,好不容易扯件新褂子,都压在箱子底,过年才
穿,现在也不能忘本哪,俺舍不得,过年再说。丁伟摸摸袖子说:新三年旧三年,
缝缝补补又三年,我这件衣服还新着呢,总不能扔了吧?我先穿旧的凑合着,那件
新的我准备捎回老家给我爹穿,你不知道,我老家穷着呢,县长的裤子都露着腚,
就别说咱穷人家啦。将军们乐得更欢了,队列也乱了。

罗大征算看出来了,这几个家伙是故意要捣蛋,你不让他们表现表现,他们不
算完。罗大征反而镇静下来,饶有兴味地问:好,李云龙的军装是舍不得穿,要等
过年才穿。丁伟的军装要捎回家孝顺老爹,这也算是个理由吧,那么孔捷同志呢?
你的新军装是打算过年穿呢?还是捎回家孝顺爹?孔捷说:我倒没那么多事,新的
旧的一样过年,想孝顺爹可我爹早死了,不过,我这人有个小毛病,总也改不掉,
一看见穷人就受不了,那眼泪就想往下掉,听说丁伟同志的家乡很穷,连县长的裤
子都露着腚,就别说他爹啦,恐怕就得光着腚了,我那件军装干脆给丁伟一起捎回
家,也算咱晚辈的一点儿孝心吧……

丁伟忽然听着不是味,马上回嘴道:老孔,你爹才光着腚。队列里的人笑得前
仰后合,但也有些将军很不以为然。来自二野的常保胜军长正色劝道:同志们,咱
们都是军队的高级干部,都是带兵多年的老同志了,如果心里有什么意见,应该在
党小组会上提出来,而不应该发牢骚,犯自由主义,更不能扰乱正常的出操制度,
身为军职干部,一个将军,连自己的言行都不能严格要求,将来怎么带兵?能打胜
仗吗?队列里静了下来,将军们重新站直了身体。

丁伟的脸上露出了骄横气,他最不爱听这些大话,在他多年的军事生涯中,从
来和政委搞不到一起去,从当团长起直到当了纵队司令、军长,已经和十几任政委
吵过架,战争时期,干军易得,一将难求,像丁伟这种骁勇善战的虎将哪个上级不
护着?政委有的是,虎将可不多,最后结果,总是政委被调走,丁伟被连骂带劝地
说几句也就过去了,时间久了,丁伟的部队养成一种习惯,只认丁伟不认政委,别
管什么来头的政委,到了丁伟的部队只能做个小媳妇,不然就别想在这支部队呆。
但凡有本事的人,难免都有些骄横,在第四野战军的战斗序列中,丁伟部队也是被
称为两头冒尖的部队,打仗冒尖,抢战利品冒尖,打锦州时,四野各纵队从不同方
向冲进城,预定的作战计划全打乱了,各纵队各师哪里响枪就朝哪儿打,丁伟率部
横扫半个锦州城,遇上友邻部队缴获的战利品,不问青红皂白,上去便撕封条,换
上自己的封条,友邻部队留守的干部前来阻拦,丁伟的战土抬手就打,司令骄横,
士兵就难免脾气火爆,官司常常打到野司首长那里,告丁伟纵队如何抢战利品,如
何打人。

四野司令员林彪总是宽容地笑笑,一挥手。意思是这等小事别来烦我,请政委
解决。政委罗荣桓则是骂两句:这丁伟,怎么像疯狗似的?你们先回去,我批评他。
参谋长刘亚楼见了丁伟便当胸一拳骂道:妈的,又打人?四野就你能?当然,打了
就打了,抢了也就抢了,事情自然不了了之。

被这么多大人物惯出来的丁伟,把他的骄横也带进了南京军事学院。丁伟没做
过刘伯承的部下,没有老上级撑腰,所以稍稍收敛些,若是院长换了林彪,丁伟敢
把教室的房子拆了。丁伟朝常保胜撇撇嘴,不屑地问李云龙:老李,这位老兄是谁?
我咋没见过?是新调来的政委吗?李云龙乐呵呵地说:没错,这是高级指挥系的常
政委,专做你这种落后分子思想工作的常保胜政委。我说老李,咱们该和常政委搞
好关系,请他喝酒怎么样?省得他去院长那里告咱们的状,打我丁伟一顿可以,拿
我当台阶石可不行。丁伟刻薄地挖苦道。来自二野的常保胜也是原129师的人,和李
云龙资历不相上下,抗战时还打过交道,也算是熟人了。他也是个炮仗脾气,一点
就着,常年在战火里厮杀的将军有几个好脾气?他听着丁伟和李云龙两人话里夹枪
带棒的挖苦人,火便窜上脑门,太阳穴上的青筋也爆了起来,老实人发起火来是很
可怕的,他低吼着跨上一步说:丁伟,有话说有屁放有意见提,再不行下了课找个
僻静地方过过招也成,少他妈来这一套。

常保胜身高1.8米,虎背熊腰,面皮黝黑,一顿饭能吃五六个馍,往那儿一站活
像座铁塔,令人望而生畏。若是旁人,早被吓住了。可丁伟是谁?他怕过谁?丁伟
虽个子比常保胜矮半头,可他是枪林弹雨里钻出来的,十五六岁时就抢着砍刀参加
肉搏战,刀尖顶着鼻子也不会眨眼的汉子,岂能被一个常保胜吓住?丁伟面带微笑
说:好哇老常,丁某近来有些技痒,能用课余时间与阁下切磋一下拳脚,不亦乐乎。
约个时间,丁某讨教几招。他曾上过几年私塾,来几句文言不太费劲。

孔捷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家伙,一听说要比试拳脚,便大喜道:好主意,军事学
院嘛,除了学理论学战术,还该开门格斗课,要不还算军人吗?我当裁判怎么样?
李云龙也跟着起哄道:淘汰赛,你们俩先练着,谁输了我再上。

这天,高级指挥系的早操没出成,此事被系主任迅速汇报到院长刘伯承那里。
刘伯承没有发火,他静静地想了想说道:又是这个李云龙带头闹事,我现在忙,没
工夫理他,你通知一下,让这三个学员晚上七点到我这里来,等一等……让他们按
条例列队跑步来,还有,就说我命令他们穿上新式军服,佩带军衔。

那天傍晚,李云龙和丁伟正在宿舍里喝酒。丁伟本是个好吃的人,当年打仗时,
每到一地必先打听此地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他别的都可以不讲究,惟独吃是不能含
糊的。到了军事学院可就没条件吃了,学院的食堂他很看不上。今天晚饭前,他去
食堂转了一圈,发现晚餐是吃面条,他对那东西没兴趣,于是出去买了瓶白酒,一
只盐水鸭,一包花生米。

他拎着酒回来时碰见了李云龙。李云龙正要去食堂,一见丁伟便眉开眼笑地说:
哎呀老丁,你太客气啦,都是老战友了,咱们谁跟谁?到我这儿来还带东西?以后
可不能这样啊,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说着不由分说就把丁伟硬拽进自己房间。
丁伟说:别下不为例了,这次就打住吧,大家都挺忙的,我就不打搅啦。李云龙说:
都是老战友了,不能不给面子,我这次破例了,哎哟,你别管,我自己来,我自己
来……说着便掰下一只鸭腿啃起来。丁伟生怕另一只鸭腿也被李云龙抢走,顿时也
顾不上说话了,忙捧起盐水鸭照着胸脯和大腿部位胡乱啃起来。

罗大征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推门进来:老李,老丁,老孔哪儿去了?系里通知你
们三人去院长室,还有,让你们按条例列队跑步去,要快,院长命令你们穿上新式
军服,佩带军衔。李云龙叹口气道:得,来事了。丁伟很费劲地把满嘴的食物强咽
下去,两只油手顺势在李云龙的床单上胡乱揩了几把,然后满不在乎地说:扯淡,
大不了卷铺盖回去,老子正想走呢。李云龙怒道:老丁,你他娘的咋拿老子的床单
擦手?丁伟笑道:都要走了,还管他妈的什么床单?孔捷走进屋说:看样子刘院长
发火了。李云龙说:这我有经验,他发火时你就一声不吭,显得很沉痛就行,一会
儿就过去,抗战那会儿他训过我几次,每次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天傍晚,军事学院出现了新鲜景象,三个少将按个子大小排成单列纵队,以
整齐的跑步动作穿过校园,跑进了院长的小楼,程亮的牛皮将官靴在校园的水泥小
路上踏出一阵阵节奏分明的声音,全学院的教员,学员都伸长脖子看了回难得的西
洋景。刘伯承身穿元帅服站在窗前,肩章上硕大的金色国徽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在
元帅的赫赫威严下,三个少将的气势仿佛立刻矮了半截,他们以标准的队列姿态站
得笔直,哪怕是最挑剔的队列教官也不可能挑出半点儿毛病来。

元帅背着手走到三个少将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才以少有的温和口吻说:我该
按新条例点一下名,听好,李云龙少将。李云龙脚跟一碰,挺胸道:到!丁伟少将!
到!孔捷少将!到!稍息!元帅吩咐道。元帅面对着他们坐在写字台后的皮椅上,
仿佛有些疲倦地用双手支住下巴,静静地望着他们,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请你们坦
率地告诉我,你们三人是否都愿意回部队带兵而不愿在学院学习?都是老同志了,
有话可以直说,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将军嘛,一口唾沫一个钉,没
什么好怕的。

丁伟跨上一步说:报告院长,我没什么好怕的,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明说
吧,我不愿学习,愿意回部队,请院长批准。李云龙和孔捷也跨上一步齐声说:我
也愿意回部队。元帅温和地说:好,痛快!我批准你们的要求,你们明天就可以动
身,你们看,这三份鉴定我已经写好了,看看吧,要是没什么意见,就入档案带走
吧。三个人狐疑地过去拿鉴定,心里却在琢磨,咋这么痛快?真有这好事?

拿过鉴定一看,三个少将都楞住了。李云龙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儿花,他使劲
揉揉眼,鉴定上分明写着:李云龙同志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事学院高级指挥系
学习期间,不服从命令,贪生怕死,于战斗中临阵脱逃。经学院党委讨论,组织结
论为:逃兵。三份鉴定除了名字不一样,内容一字不差。三个少将顿时都像火烧了
屁股一样蹦了起来,骂他们祖宗八代可以,骂他们混账王八蛋也可以,要说他们是
贪生怕死的逃兵可比掘了他们祖坟还难受,这么多年的枪林弹雨,血流成河,咱什
么时候眨过眼?死人堆里钻出来也有几次了,咱是那怕死的人吗?老师长,您……
您这不是毁人吗?别人不了解我李云龙,难道您也不了解我?这二十多年了,我啥
时候怕过死?啥时候当过逃兵?李云龙喊道。丁伟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他二
话不说,几把就把鉴定撕得粉碎,眼睛瞪着元帅,胸膛起伏着,呼呼地喘着粗气。
孔捷突然流下两滴眼泪,他狠狠地用袖子擦了擦说:师长,这鉴定我不要,您要是
非把它放进我档案里我也没别的办法,我就照自己脑袋放一枪,要我死可以,侮辱
我可不行。

元帅静静地听完他们的申诉,只说了一句:哦,你们觉得冤?冤,太冤了,简
直是千古奇冤。李云龙愤愤地说。元帅和善的脸候然一变,变得冷峻、严厉,他喝
道:听我口令,立——正!三个少将条件反射般站得笔直。我说你们不冤,因为你
们确实在战斗中临阵脱逃。谁能否认这里不是战场?你们以为只有端着机枪冲锋才
是战斗?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想从战斗中退出,那么我给你们的鉴定就只能是逃兵,
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丁伟少将,你以为把鉴定撕掉就完了?你就不是逃兵了?你
这叫掩耳盗铃,我不怕麻烦,再写一份就是了。

元帅目光炯炯注视着他们,停顿了一下又说:不错,你们是打过不少胜仗,也
懂些战术。是不是以为这就够了?看来,我只能说你们是夜郎自大,或者叫坐井观
天。红军时期,你们都是初级指挥员,没有指挥过大兵团作战,当时敌我双方的战
术水平、机动能力、火器配备都比较原始,我们靠勇敢顽强、猛冲猛打,还可以奏
效。抗战时期,我军基本上没搞过大兵团作战,本钱有限嘛。三年的解放战争,我
军才真正进行了大兵团作战,你们都是参与者,也都指挥过军师级建制。

我们打赢了。但如果认为我军赢得了一场战争就沾沾自喜,目空一切,就自以
为天下无敌,那是无知和愚蠢。赢得这场战争的原因有很多,我看,军事指挥还是
次要的,主要是国民党政权太腐败了,是他自己打垮了自己,我们不过顺势推了它
一把,加速了它的垮台。

丁伟,你在东北指挥过一个纵队,在四野部队中,你的纵队算是战斗力最强的,
你想想看,若是除去其他因素,就纯军事而言,你的纵队和国民党74师一对一交交
手,谁胜谁败恐怕很难说。你们三人在不同的战场上都和国民党的五大主力交过手,
他们将领的军事素养、指挥能力,他们军官和士兵的作战素质和顽强精神,你们恐
怕都有领教,要叫我说,对于这场战争的胜利,政治因素要多于军事因素,国民党
的失败,政治上是必然的,军事上却是偶然的。对于我军百战百胜,天下无敌的神
话,身为一个普通士兵相信情有可原,身为一个将领也这么认为,就是百分之百的
愚蠢。公正地说,我军的优势在于英勇顽强,有不怕吃苦连续作战的传统。我军劣
势恐怕就多了,火力和机动能力极差,真正懂得现代化战争的将领极少,战术思想
的陈旧与僵化,后勤保障能力薄弱,军官和士兵的军事素质和文化素质很低。

在兵力对等的情况下,对付国民党军尚且吃力,要对付美军,就差得远了,在
朝鲜的长津湖之战,我军动用一个兵团近十个师轮番作战,平均每天动用四个整师
和美军的陆战一师昼夜激战,结果怎么样?人家还是全建制突围了,连尸体都没留
下,敌我伤亡比例高达1∶10!

同志哥,就你们那两下子,不学习行吗?我最讨厌的就是我军有些将领,动不
动就以大老粗自居,以没文化为荣,侥幸打了几个胜仗,就自以为天下无敌,可是
不得了,哼,无知,愚昧。要我看,这样的人,别说授将军衔,授他个尉官军衔也
不该,你有战功,曾经为人民做过很大贡献,人民不会忘记你,可以给你高出常人
的生活待遇,给你颐养天年。但你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自己无知还不思进取,占
着高位不能胜任,就会误国误军,到那时丢的不是他一个人的面子,而是整个国家
整个军队的面子。

三个少将脑门上都出汗了,元帅的话使他们如遭雷击,连最能狡辩的丁伟也哑
口无言。元帅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一边继续训斥着:我这个院长不是吃干饭的,
虽然很少和你们接触,但你们的情况我还是清楚的,这次授衔,李云龙和丁伟不满
意,认为自己该授中将,孔捷呢,不过是讲义气,不跟着闹一下伯被老战友看不起,
再说,也不愿在这里学习,想回部队当他的军长。

唔,李云龙和丁伟的问题好办,不是嫌肩上一颗星少吗?我给你们加几颗,大
校,四颗星,够了吗?告诉你们,给你们加颗将星我没这权利,可给你们降个级的
权利我还有。想想吧同志们,我们进行了二十二年的武装斗争,多少战友倒下了,
他们跟人民要过待遇吗?少将还嫌小?本事不大,官瘾还不小,你们呀,能不能当
好少将还很难说哪,李云龙,你不是觉得自己很能吗?给你个机械化兵团指挥一下。
苏联T-34坦克和美国M-4型坦克的火力、装甲厚度、行驶速度分别是多少?坦克
师的进攻队形和转入防御战术怎样实施?你说说看?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能得很吗?

李云龙沮丧地说:师长,您这一说,我咋觉得自己哪儿都不行啦?我李云龙打
了这么多年仗还没让人说三道四过,您别说了,让我好好学学吧,我就不信我李云
龙是块榆木疙瘩,别人能学好我也能学好。

丁伟、孔捷,你们还走不走了?元帅问。

不走了,不走了。院长,我丁伟打仗没服过输。听您这一说,我还真有点傻了,
看样子,要不学点儿玩艺儿,以后这仗就没法打啦。咱打仗没服过谁,学习也不能
服谁。骄横的丁伟也第一次低头了。元帅注视着少将们说:好吧,响鼓不用重锤敲,
对于你们,我就不用再多说了。记住,这也是战场,我在淮海战役时对各纵队司令
讲过,大家都摸摸裤裆,是不是个有卵子的男子汉,狭路相逢勇者胜,是男人就不
能认输,向前冲,不能后退,不为别的,就因为你们是将军,是男子汉。

是!三个少将挺胸大吼道,他们肩头的将星在闪闪发光。

补充:长津湖之战中志愿军投入部队为9兵团,辖20、26、27三个军12个师,约
15万人。11月27日开始,12月24日结束。11月27日投入20、27军8个师共10万人分割
包围了美陆战1师和美7师一部。12月1日歼灭了美7师32团全部和31团一个营。同日
美军开始突围,26军也开始投入战斗。至12月12日,被围15天的陆战1师和美7师残
部终于突出重围和美3师回合。24日全部从咸兴——兴南登船撤退。

长津湖战役中志愿军减员4万多人,其中冻伤3万多人,冻死1000多人,战斗伤
亡1万人左右。可以说被打残了,失去战斗力3个月之久。志愿军的伤亡人数一直没
有找到准确的数字不知哪位可以提供。美军陆战一师亡604人,伤后死亡114人,失
踪192人,负伤3504人,战斗减员合计4418人。非战斗减员7313人。美7师伤亡数字
没有查到,应该在5000左右。美军在估计中国军队伤亡数字上总是过大,主要是因
为他们把空军的战果也包括在内,而空中攻击的杀伤效果是很难准确统计的,所以
水分很大。从二战到最近的科索沃都可以知道飞机对地面部队攻击的战果准确性是
比较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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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08:2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一章

李云龙被分到南京军事学院的高级指挥系,这个系的学员都是军师级干部。高
级指挥系是个速成班,学员分三个班,军级干部在一班,二班和三班学员是师级干
部,学制为两年。报到的第一天,李云龙就生了一肚子气。

学院规定,所有学员一律不许佩枪,随身携带的武器必须上交。几个来报到的
军级干部舍不得交枪,正和管理员吵架。李云龙眼珠一转,趁人不注意解下自己那
支崭新的加拿大手枪插进警卫员小陈的背包里,然后顺手拿起小陈的卡宾枪大声嚷
嚷着:让开,让开,我交枪,我投降……惹得一些人哄笑起来。管理员接过卡宾枪
盯了一眼他身旁的小陈说:学员同志,这恐伯不是你的枪吧?请把你的枪交出来。
李云龙脸不红地随口扯谎:我没带枪,不是来学习吗?带那玩艺儿干啥?管理员宽
容地笑笑,几天来,这样的刺头儿他见得多了,刘伯承院长早下了死命令,来报到
的学员不管以前职务多高,一律按规定办事,谁闹事处分谁,决不客气。管理员似
乎漫不经心地走到小陈面前,冷不防把手插进背包里,拽出那只加拿大手枪。回到
办公桌前。

李云龙恼羞成怒发火道:凭什么缴老子的枪?我操……下面的话还没骂出口就
被他咽了回去,因为他看见他的老首长、前八路军129师刘伯承师长正背着手从旁边
过去。

报到后没几天,李云龙就烦了。他还没过过这种日子,在这里,不管你原先是
军长还是师长,现在一律都是学员,见了教员要敬礼,不许带警卫员,学员自带的
警卫员一律编入学院警卫连。每个学员都要像个普通士兵一样整理内务,列队出操,
轮流担任值星排长。这种日子,哪年是头呀。

南京军事学院的初建阶段,授课教官大多是留用的国民党陆军大学教官,这些
教官都受过专业的军事理论教育,精通古今中外的战史战例,这都是解放军学员们
所欠缺的,但解放军学员们却拥有一个明显的优势,那就是丰富的实战经验和不败
的战绩,在三年的解放战争中,除了金门战役外,解放军还没有哪怕是个团级建制
被全歼过。这场规模巨大的战争,双方投入的总兵力达到上千万,交战地域之广,
达到国土总面积的60%以上,能取得如此战果,不能说不是个奇迹。所以,来自四
大野战军的学员,哪个没有可吹牛的资本?精通军事理论而无胜绩的教官和不懂军
事理论而有着骄人战绩的学员们之间的矛盾迟早要爆发的。

高级指挥系的学员里,有不少李云龙的老熟人,原129师新二团团长子孔捷194
4年曾因收编土匪和李云龙发生冲突,被李云龙缴械后关了起来,为此李云龙被降级。
这件事没有影响他们两人的关系。抗战胜利后,孔捷率部队出关,隶属东北野战军。
三年的解放战争,孔捷的部队参加了所有的重大战役、三下江南、四保临江、血战
四平、辽沈战役、平津战役……从松花江一直打到海南岛,成了军长。

孔捷的运气不错,朝鲜战争爆发,孔捷的部队随H兵团首批入朝,参加了四次
战役,他和李云龙一样,都是老师长刘伯承亲自点名的,这次进修不来也得来。老
熟人见面,免不了你给我一拳我骂你一句的寒喧。孔捷一见李云龙,先想起那次走
麦城成了李云龙的阶下囚,他给李云龙当胸一拳,出口恶气说:你小子那次就是仗
着在你地盘上,敢缴老子的械?其实,把部队拉出来练练,谁怕谁呀?就算你独立
团能打,老子的新二团也不是吃干饭的,妈的,一有你撑腰,你那帮熊兵他妈的六
亲不认,差点把老子捆了起来。李云龙笑着说:就你们新二团?嘁,我一个营就能
把你们收拾了,那会儿在晋西北得数我们独立团,哪有新二团的份?再说,那几个
土匪都啥东西?你收编他们,他们早晚要闹事,这叫狗肉上不了席,我先替你收拾
了这些混蛋,你该感谢我才对。

两人正说着,又有个人挤过来给了李云龙一拳嘴里还骂着:操,你还活着?李
云龙一看,认出是来自四野的丁伟军长,也是红军时期的老战友了,李云龙早听说
他打锦州时就当上纵队司令了,这个人也是个听见枪响就不要命的家伙,有仗打就
高兴,没了仗打就琢磨着要生点儿事,他天不怕地不怕,打仗时咬住敌人就不松嘴,
吞不下去也要撕下块肉来,一旦和敌人接上火,就谁也别想调动他了,哪怕是野司
林总的命令也没用,不占点便宜他决不走。

辽沈战役的最后一仗,丁伟率一个师在辽西平原上咬住廖耀湘兵团,他不等后
继部队到便以一个师兵力率先向下辖几个整军的廖耀湘兵团发起攻击,硬是如入无
人之境,把对方一个兵团冲个七零八落。

在东北野战军战斗序列中,丁伟的部队被称为攻防兼备的主力中的王牌。其实
丁伟可不是个粗人,他参加红军之前就念完了初中,在当时的红军队伍里算得上是
个大知识分子了,按惯例,这种人应该去搞政治工作,可丁伟偏偏就喜欢打仗,从
排长干起,直到军长,这辈子连政治工作的边都没沾过,几十年的硝烟战火把他熏
得和粗人没什么两样。

李云龙故意说:老丁,听说你在东北打得不错呀?我们在华野都听说了,好家
伙,丁伟的部队打起仗不要命,装备精良,战术高超,青树坪一战,把桂系第七军
的牙都崩下一块来,一个师对一个军打了二天三夜,硬是闹个平手。是吗?

丁伟被李云龙一捧,便有些得意:那是不假,解放军要没有四野还能叫解放军
吗?四野要没我们军还能叫四野吗?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老子们从松花
江……

李云龙把丁伟引进圈套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那你狗日的来这里干啥?能
耐这么大还用着当学员,不混个副院长干干至少也得闹个教员当,咋跟我们一样呢?
去去去,滚到一边儿去,咋给鼻子就上脸呢?全中国都是你们四野解放的,我们这
三个野战军都他娘的吃干饭来着?丁伟一听也来了气,他大声说:王八蛋才愿意来,
老子军长当得好好的,非让我把指挥权交出去,跑这鬼地方来当学生,我有病是咋
的?那些手下败将凭啥当咱们的教员?有能耐去战场上比比,老子一个师能吃他一
个军,学习,学个屁。

李云龙幸灾乐祸地劝道:上级让咱们来学习自有上级的道理,可不能发牢骚呀。
老李,你他妈的少来这套,你啥时候改行当政委啦……高级指挥系里由于有了李云
龙、丁伟、孔捷这一类的刺儿头,课堂上的讨论会就非常热闹了。上军事理论课和
战史课时,这几位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眼睛微微闭起,像是在坐禅,其实脑子早不
知飞到哪儿去了。李云龙心说,学打仗就学吧,无非是战前搜集情报、观察地形、
组织兵力、火器、安排预备队,老子这二十多年玩儿的不就是这些吗?还用你教?
学他娘的什么克劳塞维次?这普鲁士老东西汀过什么大仗?废话一套一套的,就是
你把他的书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有个屁用?丁伟也在半眯着眼想,扯淡,一战的马
恩河战役和老子有什么关系?老子们以前没听说过什么马恩河战役、凡尔登战役,
不是照样打垮了八百万国军?也是,这些教员你不让他讲讲这个,他还能讲啥呢?
孔捷在课堂上连这些都懒得琢磨,他的心早飞回家,正和老婆亲热呢。

别看这几位听课不用心,一到讨论时,都争先恐后地举手要求发言。发言的内
容往往离题万里。这次讨论的题目是二战中苏德战场上的库尔斯克会战,苏军和德
军在飞机、坦克的数量大致相等的情况下,都运用了什么样的战术取得了决定性的
胜利?李云龙第一个争到发言权,他站起来大大咧咧地说:教员,我建议把讨论题
改改,因为这个库……库什么来着……丁伟等人在下面起哄道:得啦、得啦,找个
凉快地儿呆着去吧,连名儿都叫不上来,还发言呢?就显着你啦,一脑袋高粱花子,
还想冒充知识分子……就是,这叫猪八戒戴眼镜——冒充大学生。不对,不对,这
叫骑单车放屁——冒充摩托。

李云龙毫不在意丁伟之流的奚落,他坦然道:教员同志,你看咱们班学员中就
是有些歪风邪气,看见平时表现较好的同志积极发言就一窝蜂地扑上来打击讽刺,
嗯,就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对于这些思想落后的同志,我只有两点回答,第一,
对他们的落后思想,坚决斗争;第二,对他们的挖苦讽刺,只当是放屁。怕听拉拉
姑叫还不种地啦?现在我接着发言,这库尔斯克会战,嗯,教材上写啦,当时德军
有90万人,苏军有133万人,技术装备的数量也略多于德军,多出40多万人还叫大致
相等?大家都知道,战场上以多胜少,这算不了啥,在一般情况下,你用一个军打
一个师,就算打赢了也没啥好吹的,这是明摆着的嘛,要连这都打不赢,那你就回
家哄孩子去吧,还打什么仗呀?所以,这题目出的不好,没法讨论,我建议咱们讨
论一下淮海战役,我就纳闷,淮海战役开始时,我们华野和中野凑起来才60万人,
可国民党军有80万,论装备就更没法比了,人家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坦克、重炮。
论机动能力,咱就靠两条腿儿,人家靠汽车轮子,正经的机械化兵团。大家讨论讨
论,咱们咋就稀里糊涂用60万人收拾了他们80万人呢?

教员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一场战争的胜负,不光取决于双方军事力量
优劣对比,还有政治、经济、外交方面等诸多因素,对于这些挟胜利之威的学生们,
他无法用简单几句话来讲明白。学员们都来了兴致,纷纷起哄,丁伟发言道:老李,
我来告诉你,是蒋介石帮了你们,他要是不炸开花园口,黄河就不会改道,就不会
造成大面积的黄泛区,像黄百韬略兵团、黄维兵团都是被黄泛区拖住,汽车轮子被
烂泥陷住了,就不如两条腿快啦,所以说,是蒋介石帮了你们忙,咱们就不讨论这
个题目了,还是说说我们四野吧,以少胜多的战例,我们有不少,我给大家介绍一
下,就说我们纵队吧……

李云龙一听话题被转到四野的战例上去了,便来了气:去去去。是你发言还是
我发言?动不动就是你们四野,你们到东北拣了这么多洋货,接收了小鬼子多少装
备?那是你们打仗缴获来的吗?你们有100多万人,打谁打不赢?一人一口唾沫也能
把人淹死啦,你们算啥以少胜多?我们华野装备是差点,可好歹是咱自己从敌人手
里夺来的,你满世界打听打听,60万吃掉80万的战例,哪国有?李云龙的话有些伤
众,来自四野的学员都不爱听了,他妈的,按老李的意思,我们是连打都没订,白
拣了这么多装备,靠啐唾沫把东北啐下来的?又他妈的一路啐到海南岛?这不是看
不起我们四野吗?是可忍,孰不可忍,跟他妈的老李没完。四野的学员七嘴八舌地
朝李云龙开火了,讽刺和谩骂全来了。课堂上乱成一锅粥。

老李,你这是他妈的吃灯草灰——放轻巧屁,老子要是啐唾沫啐到海南岛,那
你狗日的就是撤尿撤到福建……总共就有三大战役,我们四野就打了两个,没有我
们四野,全国解放就得推迟几年……奶奶的,先不提辽沈战役,就说老子们出关时
才10万部队,不到三年就打出100多万,那是吹出来的?三下江南、四保临江、血战
四平,零下40度的大烟泡天儿,枪栓都冻住啦,老子们一步一个脚印打出来的。来
自一野的副军长罗大征也嘻嘻哈哈地打圆场:都别争了,都别争了,还是说说延安
保卫战吧,我们教导旅和新四旅总共才两万人,胡宗南有多少人?20多万呀,要说
以少胜多,我们一野战例多啦,蟠龙大捷、青化砭……

来自二野的常保胜也不甘落后,插嘴说:我们二野千里跃进大别山打得咋样?
别净吹你们的战例,解放战争中,我们二野最先发动反攻,给他来个中路突破,中
路一破,全国战场都活了,破其一点,全线动摇,你们都跟着沾光……课堂上越闹
越乱,学员们先是互相吵,各自代表自己的野战军,然后又一致把矛头对准教员,
一口一个你们我们的,似乎教员就是国民党军方的代表,逻辑是现成的,在战场上
你们是手下败将,现在,有什么资格当我们的教员呢?而挑起这场事端的李云龙,
这会儿又趴在桌上鼾声如雷了。

当天晚上,李云龙接到通知:马上去院长室,院长要找他谈话。李云龙一琢磨,
觉得不对劲儿,这肯定不是啥好事,前129师老师长总不会是请他这个老部下吃饭叙
旧吧,来了这么多日子,老师长连面也没露过,李云龙自己都不相信他有这个面子。
就算他天不伯地不怕,可一听说刘伯承要找他,心里也犯开了休。先不说刘伯承是
他的老师长,就是他刚参加红军当个扛老套筒的战士时,刘伯承已是赫赫有名的红
军参谋长了。

李云龙忐忑不安地站在院长室门前高喊:报告。进来。里面传来一声冷冷的回
应。刘伯承坐在一个巨大的,红木写字台后面,面对着大门,写字台上堆满了文件
和书籍,显得零乱不堪,他正专心致志地用绒布擦着眼镜。

李云龙立正敬礼,轻声说:老师长,您好!刘伯承没吭声,也没有抬头,像没
看见李云龙一样,继续在擦眼镜。李云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笔直地站在那里。
就这样过了足足五分钟,刘伯承擦完眼镜重新戴好,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起步
来。

李云龙壮着胆子问:老师长,您找我有事?院长很平静地说:李云龙,咱们有
十多年没见了吧?你来了几个月了,我事情太多,还没和你谈过,你怎么样?有什
么问题需要我解决吗?李云龙松了一口气,看来没啥事,院长心情不错嘛。他拉过
一把椅子坐下,大大咧咧地说:老师长,您了解我,我文化底子薄,是个粗人,只
会带兵打仗,现在非让我在这儿学习,还不如杀了我,您还是让我回部队带兵吧,
将来打台湾,我们军当第一梯队,打不下来您砍我脑袋……

院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李云龙,你太谦虚了,我承认,你仗打得确实
不错,既然仗打得这么好,当学员似乎有点委屈了你,这怪我考虑不周,对部下没
有量才使用,所以为了弥补我的过失,请你看看这个。校长指指写字台上的一份文
件。李云龙一看,是份委任状:任命李云龙同志为南京军事学院教员。院长:刘伯
承。李云龙有点傻眼了,他觉得自己脑门上正往下流着冷汗,浑身刺痒得难受。他
很费劲地吐出几句话:老师长,您这不是……拿我开心吗?我这底子咋能当教员呀……

院长说:我相信你,能当好,你回去整理一下,搬出学员宿舍,我和营房部打
个招手,给你一间教员宿舍,好好干吧。李云龙磨蹭着不走,他知道自己那点儿能
耐,在课堂上捣乱可以,真正经教课,别说自己没那本事,就是丁伟、孔捷那些刺
儿头也应付不了,他能想到丁伟他们知道自己当了教员会怎样和他捣蛋。他说:老
师长,您饶了我吧,我干不了这个,还是让我回部队吧。

啪!院长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吓得李云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重新立正。刘伯承
怒不可遏地吼道:好你个李云龙,胆子不小呀,课堂上捣乱,顶撞教员,聚众起哄,
你了不起呀,你还像个军职干部吗?给我站好……李云龙站得笔直,一声不敢吭。
院长怒气冲冲地训斥道:你现在的身份不是什么军长,是学员,是学员就要尊重老
师,老师以前不管干过些什么,可现在都穿着解放军的军装,是你的上级,是你的
同志,你就得尊重他们。哼!刚打了几个胜仗就了不起啦?就谁都看不上眼啦?老
天爷是老大,你是老二?没人管得了你是不是?告诉你,就你肚里那点儿文化,你
差得远啦,你不是不服气吗?好,我就叫你来当教员,我这个院长和全体教员学员
明天就坐在下面给你当学生,怎么样?

李云龙小声说:老师长,我犯错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不是都改了?您就
别出我洋相了。那你告诉我,是想当学生呢还是当教员?你任选一条。他忙不迭地
回答:当然是当学生,当然是当学生……

院长说:那好,回去给我写份检讨,内容要深刻,别想扯个一张半张纸的糊弄
我,明天要当着全体学员的面向教员道歉,态度要诚恳,听见没有?听见啦。大声
点。听——见——啦!李云龙大吼道。

李云龙灰溜溜地回到宿舍,丁伟他们已经知道他挨了训,于是幸灾乐祸地明知
故问:老李,是不是老首长请你吃饭叙旧呀?你们129师的人这次算熬出头来了,老
首长怎么也得照顾照顾你巴?不像我们,没人疼呀。李云龙正没好气:一边儿呆着
去,老子正考虑当教员的事呢,我要当了教员,非好好收拾一下你们这几个家伙。
丁伟乐不可支地说:哟,还真没看出来,你也想当教员?你要当了教员,老子就该
当院长了。老李,别不好意思,不就是写检讨吗?好好写,认识要深刻,念检讨时
要做出沉痛的样子,最好能挤出两滴眼泪来,我和同志们会原谅你的,谁都难免犯
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

正说着,窗外有人喊:丁伟,马上去院长室,院长找你谈话。这次轮到李云龙
幸灾乐祸了:去呀?发什么楞呀?你小子虽说不是我们129师的人,可院长喜欢你呀,
说不定也要请你吃饭呢。

老李:你好!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的儿子出世了,体重七斤八两,非常健康。我随嘴就
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李健,希望他永远都健康成长,这事没和你商量,请你原谅,
我想,人的名字不过是个符号,没必要在名字问题上多动脑子。我已给孩子请了保
姆,生活方面已安排好,请不要挂念。我已接到通知,去河南一所军事外语学院学
习,学制是三年。

记得以前和你说过,等全国解放了,我还要去上大学,多学些知识总没坏处,
上中学时,我那所学校是个教会学校,英语是必须掌握的,这是我的第一外语,我
现在学习的是俄语,另外,还选修了一门法语,由于有了外语基础,我学习不会太
吃力。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赵刚前些日子被调到北京工作,任总参某部政委。昨
天我接到冯构的来信,她告诉我,她和赵刚已于上月在北京结婚了。我心里真高兴,
默默地为他们祝福。他们夫妻在信中要我转告你,非常感谢咱们给他俩创造了相识
的机会,他们彼此都感到很幸福。冯摘告诉我,当她第一眼见到赵刚的时候,就像
突然遭到雷击,因为她感到在前世就曾和赵刚相识。赵刚也告诉她,自己也有同感,
你看,多浪漫呀,这是真正的缘分。

你学习得顺利吗?身体怎么样?请你保重自己。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学院里的表
现,但根据你的性格,我都可以猜到,你的性格里有种很不安分的因素,不愿意受
束缚,喜欢我行我素,一旦你的行为受到限制,就要想方设法闹出些事来,这是你
的弱点,也是优点,毕竟一个人应该保持自己思想的独立性,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关键是你要努力学习,你既为职业军人,你要做个优秀的军人,而优秀的军人是要
不断学习的,随着时代的发展,你过去所参加的战争已成为历史,要应付现代化的
战争就要有现代化的知识和思维方式,最近,我看了一些资料,正在朝鲜进行的这
场战争中,我们装备和战术都很原始,对美军的战斗力和作战方式都估计不足,仅
靠战士们的英雄主义和血肉之躯和一支现代化的军队去较量,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伤
亡和代价,这非常使人痛心,作为一个统兵数万的将领,你的责任重大,没有知识
行吗?

不光是你,我也要好好学习军事方面的知识,这就是我选择去军事外语学院学
习的原因,作为军人和军人的妻子,我也应该懂得军事,我们才会有共同的话题。
时间不多,下次再写,请保重身体。

妻:田雨
10#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08:08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章

前线无战事,国民党军嚷嚷了半天要反攻大陆,就是不见动静。李云龙快闲出
毛病来了。他弄了张朝鲜半岛的地图,拉了几个作战参谋用红蓝铅笔画得到处是箭
头,以北纬38度线为界,在地图上和参谋们进行模拟战争,他俨然一副志愿军总司
令的派头,参谋们自然成了联合国军一方,这种纯粹的纸上谈兵使参谋们很厌烦,
他以为他是谁?彭德怀?有那工夫不如下几盘军棋,跟那破地图较什么劲?代理军
长是不是闲出病啦?他倒过了瘾了,我们成了陪绑的,天天陪他玩儿这个游戏。

参谋们心里嘀咕归嘀咕,却敢怒不敢言,表面上还得做出很当回事的样子,把
自己的思维暂时换成麦克阿瑟、沃克、李奇微们的思维。李云龙也烦,先是烦对面
岛上的国民党军,要打就打,别逗嘴皮子,你不是要反攻大陆吗?怎么不来了?既
然不敢来,你他娘的瞎嚷嚷什么?要不是你们这群乌龟王八蛋,老子没准就带部队
入朝了。

他没盼到入朝作战的机会,却得到去南京军事学院学习的通知。这使他大为恼
怒。真他娘的哪壶不开拎哪壶,老子承认自己没文化,也打算学学文化,可这打仗
还有啥可学的?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也打了几百仗了,没吃过大亏嘛,仗打完倒要去
学打仗了?李云龙觉得肯定是他去军区闹过几次,要求去朝鲜,把上级闹烦了,看
他不顺眼,忙着把他打发掉,这不是拿老子寻开心吗?烦归烦,去还是要去的,也
不敢不去,原因很简单,是他在八路军129师时的老师长刘伯承亲自组建的南京军事
学院。刘伯承太了解这些没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将领了,大多是红小鬼出身,年岁
说老不老,说小不小,都在三四十岁之间,论职务,都在军师级、兵团级之间,说
起军事理论,没几个明白的,若论打仗,几乎个个战功累累,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
实践经验。

在刘伯承看来,这些将领都是些刺儿头,个个都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老子们打
垮了八百万国民党军还学什么?刘伯承早想到这儿了,他给各部队下了死命令:点
上谁去学习谁就得去,想不去也行,把军籍党籍交出来。这命令很厉害,好像是专
门为李云龙这号人准备的,各野战军都有些这样的人,谁敢不去?

李云龙正交待工作,田雨打来电话,告诉他冯楠到了,请他通知赵刚。他才想
起这回事,这事是该办办了,他这一走就是几年,没机会了。他叫通赵刚的电话,
有气无力地说:是老赵吗?我是李云龙。我向你告别啦,嗨,没啥大不了的……上
次负伤没好利索,大概是那鬼子医生没给我缝好……对,对,又复发啦,他娘的,
到处出血,……肠子里都是血……老伙计得告个别吧……不不不,你别来了,工作
都挺忙的,别误了工作……真没关系?那……你来一趟也好,我还有点事要交待,
你天黑之前能赶到吗?好、好,别太着急了,你不来我不会走的,直接到军部来……
现在不能去医院,医生说我不能动,动动就有危险,再说啦,都这样了,去医院也
没啥用了,算了,我没劲儿说啦,医生不让我说话,你来了再说吧,我挂了……他
扔下话筒,得意的笑起来,老赵这家伙急得声都变了,他咋这么实心眼儿呢。李云
龙又去交接军务,一会儿就把此事忘在脑后了。

傍晚时分,赵刚的吉普车风风火火开进李云龙的军部,赵刚跳下车就往司令部
里闯,门口的卫兵不认识赵刚,枪一横便要阻拦,满头是汗的赵刚低吼一声:给我
滚开……用胳膊一拨,卫兵便撞到墙上,赵刚头也不回地冲进司令部……李云龙正
坐在会议室里和田保华怒目相视,因为他俩只剩一支香烟了,让谁抽对方心里都不
平衡,经协商决定打赌定输赢,两人对视,谁先眨眼谁为输,胜者抽烟,这会儿李
云龙怒视着田保华已经有两分钟了。

赵刚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时,李云龙的眼皮动也没动一下,他正为这支香烟全神
贯注,倒是田保华发现赵刚闯进来时一走神,眼皮眨动了一下,李云龙大喜,伸手
抓起香烟要点火。李云龙,你他妈的搞什么鬼?赵刚大吼道,他一进门就发现自己
上当了,于是怒不可遏。李云龙早把此事忘在脑后,被赵刚一吼,吓得点烟的手一
哆嗦,定眼一看,发现是赵刚,才想起他随口扯下的弥天大谎,顿时满脸堆笑:哟,
老赵来啦,快坐。你少来这套,你不是快不行了吗?好哇,原八路军独立团团长李
云龙现在居然成了骗子,满嘴的瞎话,电话里装的还真像这么回事,眼见那口气快
喘不上来了,害得我大老远跑来,你他妈的却壮得像头牛。

李云龙陪笑着:老伙计,消消气,我不是伯你推说工作忙不来吗?想来想去只
有这招灵,咱们兄弟一起混这么多年,我临咽气你能不来吗?谁不知道你赵刚最重
感情讲义气?连我们田参谋长都听说过,是不是?老田。田保华说:没错,你是L
军的赵政委,我常听老李念叨你,几次去军区开会都没碰见你,这次算认识了。李
云龙介绍说:老田是华野的老人了,抗战时在新四军五师,一直跟陈老总干,咱们
129师的人在这里算外来户了,你说,当年咱们要是归建回晋冀鲁豫部队,这会儿早
进大西南了,运气好点儿没准就去朝鲜了。他忍不住又发开了牢骚。

赵刚一边和田保华握手一边余怒未消地说:你少往远处扯,你知道你误了我多
少事?地方上的事乱得像团麻,又是剿匪又是镇反,还要恢复工业生产,和工商业
者、民主人士开座谈会,忙都忙不过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你可好,一个电话
就把我骗来了,多少工作都扔下了,有事电话里不能说吗?田保华有事走了,会议
室里剩下这对老搭档。

老赵,没事我能骗你来吗?十万火急呀,我还不知道你忙?可再忙这事也不能
耽误呀。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位女同志来啦,你看看,人家从南京特意赶来见你,你
可不能尾巴翘到天上去,不给我老李这个面子,一会儿跟我回家,顺便也见见你嫂
子。哦,就为这事你把我骗来?你他妈的……我不见。

赵刚又生起气来。你敢!李云龙大吼道,人家老远赶来,你倒端起架子来,你
以为人家嫁不出去?就非你赵刚不嫁?我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怎么他娘的这么……
是得好好改造改造。先别想这么美,端什么架子?人家看得上看不上你,还难说呢。
要不是咱老李给你紧着张罗,在我老婆那儿把你夸成一朵花,吹出天大的牛来,你
现在能有这福分?告诉你,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别逼老子叫警卫员把你
捆去。这是老子的地盘,谁让你跑到我地盘上来的?赵刚无可奈何地说:真是个土
匪,这不是拉郎配吗?好好好,我去,反正今天也回不去了,今晚就住你家吧。嗳,
这就对啦,聪明人是不会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李云龙得意地说。哎呀,这位就是冯楠吧?你好你好,路上辛苦啦,我是李云
龙,小田的'革命战友'.这位是赵刚,北京人,37岁,在什么大学上过学来着……哦,
对了,燕京大学,老革命了,当年一二·;九运动的组织者之一……算了算了,履
历一会儿再说,赵刚你过来,这是冯楠,也是大学生,这是你嫂子,也就是现在不
兴这一套了,要放在以前,兄弟见嫂子得跪拜,大家坐,大家坐……李云龙嘴里忙
不迭地张罗着。

赵刚和冯楠的眼光暂短地对视了一下,竞碰撞出一团看不见的火花,因为双方
的心里都微微一动,好像似曾相识。冯楠中等个子,体态均匀,如果用语言形容的
话,那么挺拔,婀娜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比例适中。她谈不上美丽,但清秀的面容
使人望一眼就难以忘怀,她的下巴微微扬起,带有一种贵族式的骄傲,她的眼光里
没有丝毫的羞涩,只带有一种智慧的探寻。

赵刚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猛一看,哪方面似乎都很平常,五官中的任何部位
如果单挑出来,决无称道之处,一旦将它们组合起来,一股清纯和柔和的气息竞迎
面扑来,使你感到有些窒息。赵刚惊讶地想,气质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看得见说不
出,有形似又无形,竞能把一个相貌平常的女人装饰得魅力逼人;浑身洋溢着一种
使人说不清道不明,拿不起放不下的味道,赵刚觉得,气质的魅力是无法言传的,
他分明能强烈地感觉到,但实在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冯楠也得到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统兵数万的青年将领身上表现出
的气质,绝不能用儒将这样简单的称呼所涵盖,在他沉静如水的神态下,早年的书
卷气和多年戎马生涯带来的杀伐之气表现得同样分明、强烈。本来他白哲清瘦的脸
上带出几分儒雅,但只要他稍稍一咬牙,脸部的柔和立刻荡然无存,每块肌肉都棱
角分明地凸起,线条马上变得粗犷起来,连唇边和下巴上的短胡茬子都像钢针似的
扬起,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态,恐怕没有人敢对这种男人表现出哪怕半点不敬,他的
眼光能杀敌人,也能把女人溶化。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男人,没有早年的寒窗苦读和常年在血与火中肠杀的双重阅
历是绝难创造出这样的男人。冯楠突然觉得她的心脏猛地进裂开来,一股滚烫的液
体喷涌而出,一霎间,她眼里竟贮满泪水。粗心的李云龙觉得莫名其妙,他想不通
这些知识分子是咋的了,这赵刚平时小嘴挺能说,今天咋没话啦?像傻了似的。

这女的也有毛病,一见面话还没说就要哭,搞对象嘛,成就结婚不成就拉倒,
痛快点嘛。细腻的田雨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眼前的情景使她的心灵感到极大震撼,
早听说男女之间的一见钟情,以为那是文学家的杜撰,而今天竟发生在眼前,她的
情绪一时受到感染,各种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有对好朋友的祝福,有对一个优秀
男人的欣赏,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伤感,她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
一时眼圈也红了。

我说老赵,你咋啦?别老盯着人家不说话,我得揭发你,你教我别直眉瞪眼地
盯着人家女同志,省得人家女同志把咱当成那个,这可是你教的,咋轮到自己就不
做数啦?坐下、坐下,大家都随便点儿,我这儿还存着两瓶茅台呢,今晚咱们一醉
方休,我去看看炊事员弄好饭没有,唉?小田,你咋还坐着?跟我去看看。

李云龙诈诈唬唬拉田雨走了。在餐厅里,李云龙问田雨:你觉得有门儿吗?这
俩人咋怪怪的?田雨婿然一笑说:何止有门儿?这事成了,我敢说这两人今生今世
也不会分开了。这么肯定?哈哈哈,太好了,赵刚这小于刚才还和我发火呢,说我
把他骗来,这会儿眼都直啦。不行,改天得让他请客,不能就这么完了……

炊事员,拿酒来,我先喝着……客厅里,奇迹在继续着。新建立的共和国把人
们之间习惯的旧称谓全部抹去了,谁再称呼小姐、先生男士、女士很有可能被当做
潜伏特务抓起来,政府似乎没有专为称谓颁布过什么法令。但人们很自觉地仿佛在
一夜之间把旧称谓都抛弃了,取而代之的时髦称谓是同志。以眼前赵刚和冯楠的关
系,彼此称赵刚同志冯捕同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奇怪的是,这两个彼此陌生的男
女第一次开口,竞像约好了似的直呼其名,而且从此在他们一生中,彼此谁也没称
过对方一次同志。

赵刚,我见过你。冯楠肯定地说,眼睛在凝视着赵刚。冯楠,我也是。我正在
想,是什么地方……赵刚静静地望着她,做沉思状。你不用想了,那会白白耽误时
间的。爱因斯坦说过时空也能多维存在,我想,咱们可能在另一个时空里见过,或
是……梦中?冯楠的声音幽幽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可能。赵刚赞同道,
佛教认为人有六轮之回,人死后过奈何桥时被灌了迷魂汤,把前世忘得精光,但也
有个别被漏过的,这种人能清楚地记得前世,有可能咱们前世见过,又凑巧都躲过
了迷魂汤。

冯楠笑了,笑得很灿烂。赵刚也笑了,笑得很温和。赵刚,既是老熟人了,我
想问个问题。请讲。一个青年学生投身革命二十年,出生入死,百战沙场。从此,
世界上少了一个渊博的学者,多了一个杀戮无数的将军,请问,你在追求什么?为
了什么?我追求一种完善的、合理的、充满人性的社会制度,为了自由和尊严。说
得真好,尤其是提到人的自由与尊严,看来,你首先是赵刚,然后才是共产党员。
那么请你再告诉我,如果有一天,自由和尊严受到伤害,受到挑战,而你又无力改
变现状,那时你会面临着一种选择,你将选择什么呢?反抗或死亡,有时,死亡也
是一种反抗。

冯楠,你要说什么?我想任何一种理论的正确与否,都需要社会实验去证明,
如果这种理论出现偏差,而社会实验已经展开,你考虑过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老实说,想过,但没有结论,因为任何社会变革和社会实验都要付出代价,不能因
为有代价就什么都不做,我们共产党愿意和各民主党派一起去创建一种新的社会制
度,不但要完善这个社会制度,也要完善我们自身和理论,尽量少付出代价,我现
在做的,就是为这些。

冯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哦,暂时没有了,不过……将来要问的肯定不少,
不知我有没有机会再向你请教?当然,咱们有的是时间共同探讨,赵刚求之不得。
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对方,谁也不说话了。开饭啦,老赵,你在干什么?痛快点,成
就成,不成拉倒,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呀……李云龙在餐厅里大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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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07:52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章

天湖山训练结束后,李云龙被任命为副军长,由于军长彭志患了肝炎长期住院
治疗,李云龙成了代理军长,主持军里的工作。军政委孙泰安和李云龙是老熟人了,
红军时期也是四方面军的。

军参谋长田保华也是熟人,抗战时期是新四军五师的,都是老战友了。这个新
搭的班子相处得很融洽。李云龙厉兵袜马准备再攻金门,他认为这次他有绝对的把
握,只要有足够的船只和炮火支援,他一个军拿下金门是没问题的,等拿下金门,
下一个目标当然就是台湾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加紧训练部队进行登陆作战和准备船
只。此时,朝鲜战争爆发了。

首批志愿军入朝作战,四大野战军都抽出一些精锐部队入朝,集结在福建沿海
准备参加台湾战役的三野部队,也被调走了三个军。再攻金门的作战任务被取消。
李云龙为自己的部队没能参加入朝作战感到大为恼火,他跑到军区闹了几次,说是
去请战,其实纯属无理取闹,他先是把别的部队贬得一无是处,然后借机拾高自己
的部队,意思是,领导有眼无珠,不识真货,既然金门和台湾都不打了,那还要他
李云龙蹲在这里干什么?反正上级也看他不顺眼,不如派他去朝鲜作战,省得在这
里闲出事来,只要上级同意,他拍拍屁股就走,绝不多呆一分钟,降级都没关系,

他宁可指挥一个师或一个团,关键是要有仗打才行。这么闹肯定没好处,上级
都烦他了,每次都是一顿批评,弄得他灰头土脸的。在这期间,田雨来过几次信,
当时正赶上他心情不好,手头又懒,所以就没回信,田雨那边似乎也生气了,索性
不再写信。攻金战役虽然取消了,可是事情却一点儿不少。

本来国民党军队已成惊弓之鸟,可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的第七舰队开进台湾海
峡,金门守军立刻又来了精神,摆出一副要反攻大陆的姿态,福建沿海的气氛又紧
张起来,部队进入了一级战备。不管国民党军敢不敢反攻,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事情千头万绪,永备火力点,炮阵地的构筑,粮弹的运输和贮存,兵力的配备,海
滩上要设置大量的防登陆障碍物,李云龙忙个不亦乐乎。

那天李云龙正在军部作战室和参谋长田保华带着一群作战参谋研究反击方案,
就听见警卫员小陈在门口大喊:副军长,您看谁来啦?李云龙抬头一看,竟是田雨
走了进来,他一时愣住了。田雨穿着一身半新的列宁服式女军装,胸前佩着解放军
胸章,头上戴着缀着八一红星的无檐军帽,乌云似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冷冷的表情
仍遮盖不住全身洋溢着的青春抚媚的气息。

李云龙当时脑子里塞满了火炮口径、弹药基数、炮群配置之类的数据,他看到
田雨半天没醒过味来。作战室里的军官们都看傻了,这些刚从战争硝烟中走出来的
军官们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早听说副军长娶了个漂亮老婆,今天算是开眼了,
果然是天姿国色。等李云龙明白过来这是自己的妻子时,他浑身上下轰地一声像点
燃了一把火,长时间的思念和被压抑许久的欲望交织在一起,使他难以自抑。他看
看四周,便极不客气地说:喂:都直眉瞪眼的看什么哪?有能耐自己也娶一个,现
在大家是不是都回避一下,总不能就这么看着我们两口子亲热吧?军官们轰地笑了,
参谋长田保华挥挥手说:笑什么?都出去。他凑到李云龙耳边小声说:你就伤天害
理吧,傻大黑粗奔四十的人了,楞敢娶这么个水葱似的小媳妇?也不怕把人家压坏
了。

李云龙心里很得意,嘴上还得从假谦虚几句:不好意思,拿不出手呀,没办法,
我老婆说啦,咱要不娶她就上吊寻短见,你说,咱老李是那不负责任的人吗?当然,
他这也是小声说的,没敢让田雨听见。李云龙平时住在作战室隔壁的一间小宿舍里,
和作战室之间有个小门连接。他等所有人都出去后,李云龙冲上去一把把田雨搂在
怀里,拥进宿舍,他喜不自禁地说:好老婆,你真给咱长面子,没看见这些家伙都
看傻了?田雨由于李云龙没给她写信,心里有气,便拼命挣扎,李云龙哪管这些,
他的两条胳膊像钢浇铁铸似的死死箍住田雨柔软的身子,田雨挣扎了一会儿,心里
的气也渐渐消了,身子也开始瘫软了,好像融化在李云龙的怀里。

李云龙又粗又硬的胡茬子像锋利的钢挫,扎得田雨娇嫩的脸生疼,田雨也顾不
上这些了,心中的不快在丈夫火热的激情面前,早化作满腔柔情。她仰起脸,喘息
着拼命地亲吻李云龙的脸颊,嘴里喃喃自语着:你这没良心的家伙,为什么连封回
信都没有?你心里还有老婆吗……李云龙哪里还顾得上说话,他像久旱的土地,渴
望首霖的滋润,如火的激情在燃烧,一阵熟悉的战栗闪电般掠过全身,他把田雨一
下子扔在脏乎乎的床上,哆哆嗦嗦地解着田雨的军装扣子。

田雨突然觉得不对,她吃惊地说:该死的老李,你要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让人家听见像什么话?你放开我……李云龙的手在忙着,嘴里说着:这是我的军部,
这是我的家,谁也管不着我在家里和自己老婆亲热……田雨停止了挣扎,她闭上眼
睛,嘴里叹息道:真不知哪辈子欠了你的,你这冤家……

这座临海的城市有很多别墅式的小楼,建筑风格迥异,表明这座城市有着较长
的殖民地历史。1949年国民党军撤退后,这些小楼都被新政权接收了。李云龙和田
雨的新居便安在这里。分给李云龙的这座小楼是个灰色墙壁,陡直倾斜屋顶的哥特
式建筑,瓦楞铁皮做的屋顶涂着砖红色的油漆,凹凸不平的外墙上爬满绿色的长青
藤。一层有个大客厅,地板是樱桃木做的,光可鉴人,落地式玻璃窗可直望大海,
英式壁炉上放着银制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蜡烛台,客厅中央摆放着真皮沙发,地
毯是带有西亚情调的土耳其货,客厅里还有一架德国霍夫曼牌的三角钢琴,壁炉上
方还挂着一幅俄罗斯画家列维坦的风景画复制品。

田雨走进小楼第一眼就喜欢上这幅油画了,画面上表现出浓郁的19世纪俄罗斯
的田原风光,那茂密的、色调斑澜的白桦林似乎在秋风中飒飒作响,林间空地上绿
草如茵,野花绚丽,清澈的小溪在静静流淌,一段枯死的树干横卧在溪旁。田雨被
这幅画表现出的淡淡的忧郁和安详、静寂的氛围所深深打动,她久久地站在画前不
肯离去,伟大的列维坦竞能用色彩调制出那种难以言传的、若有若无的、淡淡的俄
罗斯式的忧郁,田雨感到自己的心被这幅优美的油画紧紧抓住了。

为这幅油画,田雨和李云龙之间爆发了第一次争吵。李云龙的感受和田雨正相
反,当他第一次走进小楼时,就觉得这幅画很不顺眼,他平生没见过油画。他像中
国所有农民一样有着浓厚地域性的艺术品味和审美观。他喜欢年画和剪纸,在他看
来,过年时炕头上挂幅杨柳青年画,上面有个穿红肚兜的大胖小子抱条大鲤鱼,再
写上几个字年年有余(鱼),窗户上再贴上五谷丰登、喜雀登枝图案的剪纸,那才
叫美,看着就那么喜兴,他也会像田雨看油画那样,深深地被艺术的魅力所打动。

李云龙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旋即又蹦了起来,松软的沙发把人的身子都陷进去
了,使他感到极不舒服,他换了个地方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忽然又觉得脚上奇痒,
他患脚气不是一年两年了,于是他脱下鞋袜开始抠起脚来,一双汗脚摆脱了鞋袜的
束缚,开始把浓郁的气味散发到空气里。正在欣赏油画的田雨被这种异常的气味拉
回了现实中,她皱着眉头看看正在旁若无人抠脚的李云龙,心里暗暗惊讶,自己怎
么以前没发现他有这种粗俗的嗜好,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开了窗子。

其实,她和李云龙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总共只有三天,三天时间能发现什么呢?
浑然不觉的李云龙哪里知道田雨的内心感受,他一边抠脚一边对油画进行评论:这
洋画儿一点儿也不好看,啥内容也没有,不就是树林子和草地吗?哪儿的农村没草
地和树林?要不说资产阶级腐朽呢,还真不假。田雨听着不入耳,便不满地说:老
李,你不懂画就别乱评论,这可是名画。李云龙不屑地说:什么破画?当年红军打
土豪,从地主老财家搜出几张画儿,是那种边上带轴能卷起来的画,我问地主是什
么画,地主说是明朝一个叫……什么的画家画的,对了,那画叫泼墨,就是把墨往
上泼的意思,后来那几幅画被我们擦了屁股,连擦屁股都嫌赂……田雨懒得听他胡
扯,便扭头上了楼。

李云龙背着手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发现不顺眼的东西还真不少,那火炉子怎么
修在墙壁上?这个叫钢琴的玩艺儿也太占地方了,咱一个带兵打仗的老粗要它干啥?
当饭桌嫌矮当凳子又嫌太高?他吼道:小陈,找几个人把这玩艺给我搬出去。小陈
问:搬到哪儿去呢?扔到大街上?随便,愿意交公就交公,要懒得搬,劈了当柴禾
烧也行。实心眼儿的小陈当然懒得搬,这玩艺儿也太重了,他找来斧子就准备劈钢
琴,正巧田雨从楼上下来,一见小陈高举着斧子不由大惊失色说:小陈,你疯了?
这是钢琴,很贵重的。

小陈一听是贵重玩艺儿,忙收起斧子问李云龙:怎么办?田雨说:老李,我喜
欢这钢琴,咱们留下它好不好?李云龙哼了一声说:真是小资情调,好啦,好啦,
你愿意留就留下吧。田雨突然又发现那幅油画不见了,墙上换了毛主席、朱德的像,
她忙问:油画呢?李云龙没好气地说:扔了。田雨急了:我喜欢这画,你怎么不征
求一下我的意见?我毕竟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吧?李云龙像不认识她似的仔细看看
她,语重心长地说:小田呀,我要批评你了,你的思想不大健康哩,你看你喜欢的
东西,又是钢琴,又是什么油画,哪样是劳动人民喜欢的?田雨也生气了,她不客
气地打断李云龙的话:你少扣帽子,谁规定的劳动人民就不能喜欢钢琴,喜欢油画?
这是文化,劳动人民也要掌握文化,谁像你,自己没文化,也不许别人有文化。

李云龙大怒:我从小就是穷孩子,家里穷上不起学,就这么点儿文化还是部队
上学的,咱是泥腿子,就是没文化,怎么样?就是因为穷才革命,才造反,共产党
的天下就是靠我们这些没文化的泥腿子打下来的,国民党的将军倒是有文化,又是
上大学又是外国留学,管个屁用?还不是被我们这些泥腿子赶到台湾去了?你嫌老
子没文化,早干啥了?不愿意给泥腿子当老婆就滚……小陈一看吵了起来,忙拉住
李云龙袖子小声劝道:首长,你消消气,嫂子不是这个意思。

李云龙一甩袖子吼道:你少管闲事,这是原则问题,要不及时纠正,将来这个
家还不出个反革命?田雨二话没说,扭头就出了门,她在院子里拣起那幅画,紧紧
抱在胸前,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倾慕的英雄竟是这样粗暴,这
样蛮横,这么缺乏教养。天哪,他总算是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感到一阵悲哀,一阵绝望。李云龙发完火觉得心里有一口气还堵在那里,他
最近心情很恶劣,不顺心的事多,总想找谁干一架,由于找不着对手,这口气便窝
在心里发泄不出来,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是没仗打憋的,二十多年来都是打仗打过
来的,猛地进入和平时期还真憋得难受。他余怒未消地回到军部,在门口碰见军后
勤部长陈智文,陈智文一见代军长就跟上了他,向他汇报说后勤部刚刚接收了一列
从后方发来的弹药列车,刚把弹药卸进库里,军区又打来电话,说这批弹药发错了,
本是应该发给L军的,列车在徐州编组时被一个军运参谋搞错了。

军区命令把这批弹药用汽车运到几百公里外的L军。总数有二十万发。李云龙
正烦着,听到这些便骂了起来:娘的,该枪毙了那个军运参谋,他是吃干饭的?既
然弹药都进了库,再搬出来运走不是瞎折腾吗?我看咱们自己留下得了,给谁不是
给?陈智文说:军区的命令谁敢不执行?即使要留下,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李云龙正待发作,突然防空警报响了,他抬头望去,见四架从台湾起飞的美制FB
-26蚊式战斗轰炸机从上方掠过。这些日子,几乎天天有空袭,由于解放军的空军
刚刚组建还无法参加实战,加上刚入闽的三野部队高射炮极少,防空力量几乎是零,
部队吃够了台湾空军的苦头。

李云龙望着从头上掠过的敌机,目测着敌机的飞行高度,脸上突然阴转晴,他
招呼参谋长和作战部长到会议室开会,然后对陈智文说:你先回去,弹药先不要运,
等候我的通知。后勤部长狐疑地搔着头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天后的一
个上午,台湾桃园机场起飞了四架FB-26蚊式战斗轰炸机,由空军少校林志雄带
领编队。他们的任务是沿大陆海岸线进行例行侦察轰炸,一旦发现重要目标,立即
予以摧毁。林志雄少校的飞行编队在金门岛上空转了一圈,机翼下蔚蓝色大海中的
金门岛呈哑铃状,东西方向粗,中部细,就像哑铃的握柄。

看来,前线平安无事。他率领机群转向90度,径直向北进入大陆上空,机群排
着整齐的战斗队型,发动机轰鸣着掠过解放军的沿海防区,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轻松
的飞行战斗任务,解放军没有空军,没有高射炮,只能在地面上挨打,就像两个世
纪前北美大陆手执弓箭长矛的印第安人和手执火器的白人作战,根本不是一个数量
级。

对此,林少校总有些耻辱感,一个武林高手对一个缺乏起码自卫能力的伤残者
大打出手,这实在是没什么好夸耀的。林志雄早已从情报部门得知,这。里是解放
军S师的防区,金门战役时,解放军S师的F团在古宁头登陆,与国民党军十九军,
青年军201师血战两昼夜,林志雄在战斗最激烈时曾数次率机群轰炸古宁头解放军的
滩头阵地,尤其是全部炸毁解放军登陆部队的船只,林志雄获得宝鼎勋章一座。

01,01,发现弹药库一座,是否攻击?是否攻击?僚机在向林志雄呼叫。其实,
林志雄已同时发现一座小山助里,绿色的弹药箱堆得像座小山,一些解放军士兵正
手忙脚乱地把插满树枝的伪装网往弹药箱上盖。林少校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现在
才想起作伪装,是不是晚了点儿。看来,到嘴的肥肉要是不吞下去,可有点儿太对
不起对方了。他率领机群向左转后又兜了回来,虽然蚊式战斗轰炸机的转弯半径不
大,可空中转一个圈的直径在地面上计算,也有近10公里。林志雄少校发出命令:
02,02,跟我进入攻击位置。03,04担任掩护……他拉动操纵杆,机头猛地向下一
沉,带僚机呼啸着穿过云层向下俯冲过去,这段俯冲攻击的距离在空中只是一掠而
过,在地面上看却有七八公里的长度,蚊式战斗轰炸机一旦进入俯冲攻击,就别想
再改变航线了。

地面上的露天弹药库越来越近,林志雄已经把手放在了投弹钮上,两侧机翼下
悬挂着的两颗500磅重的航空炸弹一旦落下去,够敌军喝一壶的。突然,他发现地面
上出现密如繁星的点点火花,随即飞机猛地一抖,犹如遭到冰雹的袭击一样,机身
下、机翼下僻里啪啦一阵乱响,发动机骤停,同时,驾驶舱的透明有机玻璃罩被密
如飞蝗的弹雨顷刻间击得粉碎,少校突然明白了,天哪,这至少是上万枝步枪、冲
锋枪、轻重机枪组成的拦阻火网,自己飞得太低了。

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因为他在一霎间被弹雨打成了筛子,飞机一头栽下去,
在小山上撞出一团橘红色的火花。跟在长机后面的02号僚机驾驶员发现情况不对,
猛拉纵杆把飞机拉上云层,纵是如此,发动机也冒出了黑烟,在另外两架飞机掩护
下,摇摇晃晃地滑翔着在金门简易机场上迫降了。

地面上S师的官兵纷纷从掩体中钻出来,跳跃着,欢呼着……指挥部里,李云
龙的脸上笑开了花,多日来的烦恼一扫而光,他朝金门方向大吼道:狗日的,以后
经过老子的防区要留下买路钱……他抓起电话命令道:军属、师属炮群、岸炮群,
还他娘的等什么?向金门机场急速射击,干掉那架飞机。轰、轰,远程炮群开始了
急速射击,密密麻麻的、不同口径的炮弹掠过海面,暗红色的弹道布满天空,炮兵
观察员从炮队镜里。看到,那架刚落地的飞机顷刻间被几发炮弹击中炸得肢离破碎,
驾驶员的尸体被高高抛了起来,机场笼罩在火光和硝烟之中……

军指挥部里,李云龙正一字一句向作战参谋口述给军区的作战报告:。我部于
28日上午10时遭敌空袭,S师用轻武器组成防空火网,实施拦阻射击,击落击伤敌
机各一架,负伤敌机迫降金门后,被我炮群击毁。此次防空作战中,我部共消耗子
弹×××发,炮弹×××发,军区原定向L军运送弹药之任务,现已无法完成,代
理军长李云龙深感责任重大,特此自请处分。

参谋长田保华在一边笑着说:他这哪儿是自请处分呢,我怎么觉得是自请嘉奖
呢。自从和李云龙吵架后,田雨觉得受到极大的伤害,李云龙的粗暴蛮横大大出乎
田雨的意料,她想不通人怎么可以这样,结婚之前他乖得像只猫,为求婚他可以在
雨中站几个小时,真像个侠骨柔肠的男子汉。可是一旦把人骗到手就像变了个人似
的。由于感情受到伤害,连李云龙身上的一些小毛病在田雨眼里也变得不可原谅了。
比如,不肯好好坐在椅子上而喜欢蹲在椅子上,吃完大蒜后和别人谈话,全然不顾
嘴里臭哄哄的还特意往上凑。

真没教养。教养是文化素养的外在体现,一个人如果需要常常被人提醒注意教
养问题,那么就说明他大概还不知道教养为何物,这种人你就算说破嘴皮也只会招
他反感。更使田雨不能容忍的是,他对有文化的人表现出一种轻蔑,对自己的无知
和出身表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就像皇帝的龙子龙孙对自己出身高贵表现出
的优越感一样,真可笑……田雨感到一阵迷悯,婚姻怎么会是这样?自己是否太轻
率了?两人在出身、文化、教养、性格和阅历方面的巨大差异碰撞出的火花使田雨
无所适从。她打算先搬到医院去住,和李云龙暂时分居一段时间,她要利用这段时
间好好想一想。就在她打算搬出去住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她发现自己怀
孕了。

李云龙这边可根本不知道妻子对他的感觉变得这么糟糕,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
过错。过日子嘛,磕磕绊绊是难免的,夫妻之间哪有不吵上几句的?过去就完了。
一支部队要有一个一号首长,一个班要有个班长,那么一个家庭也要有个说话算数
的人,凡事都该有个主次之分,老婆就该听丈夫的,女人就该听男人的,这个规矩
不能乱,乱了就会出大问题。赵刚讲的那个老佛爷慈禧,那老娘们儿一坐上龙庭不
是就把大清江山给坐倒了吗?总的说来,小田还是不错的,就是一点,家庭出身对
她的影响太大了,浑身的小资产阶级味,有时看看月亮就能流泪,这不是有病吗?
要是因为月亮就哭鼻子,这世界上的事还哭得完吗?还有,生活上的小毛病也不少,
虽说在部队医院里不显山不露水,回到家里事就多了,睡觉要换睡衣,每天至少要
洗两个澡,吃饭喜欢用叉勺。简直就是资产阶级,这难道还不该管管吗?还不该好
好改造改造?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解放了全中国不就是为了打倒资产阶级吗?
所以,不管是作为军长还是作为丈夫,咱都有责任帮助她,不能让她这么滑下去,
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含糊。

正当李云龙为妻子的世界观改造问题伤脑筋的时候,田雨告诉他自己怀孕的消
息,李云龙顿时乐得差点儿昏了过去,马上把关于妻子世界观改造问题丢到爪哇国
去了。他像中国所有农民一样,对传宗接代非常重视,娶妻就得生子,没有儿子婚
姻就没有意义,没有儿子,谁来继承香火?李家不是要绝后了吗?这次要是生个儿
子,以前和老婆的矛盾都可以一风吹了。

李云龙的情绪好起来,看什么都顺眼了。司令部的一个参谋最近犯了点儿生活
作风问题,政治部很重视,经讨论决定给予记大过处分后处理复员。报告送到李云
龙那里,他轻描淡写地说:干吗这么兴师动众?生活上犯点儿错误也是难免的,男
人吗?有时常常管不住自己,脑袋一热,干点儿出格的事,改了就完了,干吗要毁
了人家的前途呢?这报告作废,我来处理,政治部就不要管了。他叫来犯错误的参
谋,两人进行了如下对话。首长,我没能好好改造头脑中的资产阶级思想,辜负了
党和首长们对我多年的培养,犯了作风错误……废话!你用不着深挖思想根源,别
跟我扯那么远,什么党的培养呀,资产阶级思想呀,跟这没关系。干脆地说你就是
一时没管住自己裤裆挡里那玩艺儿,是不是?……是。这就对了,你自己没管住,
关人家资产阶级什么事?那你说,以后能不能管住?能,以后再不敢犯了。好,这
次算过去了,以后再管不住,我要把你那玩艺儿剁下来喂狗,让你一辈子不犯这种
错误,听见没有?是,谢谢首长,谢谢首长……走吧,走吧……回来。现在和平了,
条例修改了,没什么“二六八团”的规定了,去找个女人结婚,就用不着成天管着
那东西了,要不然,是男人就有可能犯这错误,走吧,走吧。首长……参谋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x韠

此事在部队里被传为佳话,干部战士说什么的都有。政委孙泰安说:我这政委
快失业了,这政治思想工作做的,真他娘的一针见血。参谋长田保华说:大实话,
这才叫语重心长,有规劝,有开导,还有警告,最后还指出解决办法。没说的,政
治思想工作的典范。

政治部主任邓玉和说:代理军长这么处理问题,我想不通,我要保留意见。如
果人人都推说管不住那东西,那么党性何在?部队纪律何在?李云龙听说后表示:
扯淡,爱上哪儿反映去哪儿反映,随便!田雨和医院的女兵们听说此事后,大家笑
得直不起腰来,都上气不接下气地喊肚子疼。一个女护士擦着笑出的眼泪对田雨说:
你那老头儿真棒,不讲大道理的高级首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真羡慕你,找了个心
眼儿这么好的丈夫。田雨心里一动,周身漾起暖意,随即生出万缕柔情。

唉,你不是崇拜英雄吗?你能要求一个具有英雄气概的男人同时又柔情万种,
儿女情长?一个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的男人是不是难免会粗暴些?自己是否奢求过高
呢?还是多想想丈夫的优点吧,世上哪儿有真正完美的人呢?但愿我们的儿子(如
果是儿子的话)将来会成长为一个完美的男人,他应该集勇敢、坚强、儒雅、智慧、
温柔于一身,如果有这种后代,此生足矣。

老婆呀,我也犯了错误,别误会,不是那种错误,老李能犯那种错误吗?我是
说,前些日子我对你发了火,好像……是不是还骂了人?我该死,我怎么搞得?怎
么能犯这种错误呢?多好的老婆,帮我做饭,给我钉扣子,给我生儿子,我还有什
么不知足的?怎么能这样对待老婆呢?前些日子我心情不好,当然,这不能怪我,
要怪只能怪美帝国主义。谁让他们在朝鲜打仗呢?打起仗来不让我去,就太不公平
了。四野的孔捷,他凭什么指挥一个军入朝作战?所以嘛,我那阵子心情不好……
当然,这是客观因素?对对,主观因素当然在我身上,我要深刻检讨,不能拉客观,
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美帝国主义和孔捷身上。

我的错误我改,你千万别生气,为我气坏身子不值得,为了咱们儿子你千万别
生气……当然是儿子,肯定是儿子,怎么会不是儿子呢?你看,你笑了,不生气啦?
我的检讨通过啦?谢谢,谢谢,以后请看行动。这是李云龙的检讨,同时也获得了
妻子的通过,两人和好如初。我说老婆,你那女同学叫什么来着?

冯楠。长得漂亮吗?你问这干什么?漂亮不漂亮关你什么事?你别想岔了,咱
老李又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我是说上次我和赵刚通电话,把这个冯楠
夸成了天仙,要是将来赵刚一见不是那么回事,还不说我吹牛?那也是活该,谁让
你还没见着人就乱吹牛?你们男人呀,为什么不注重人品先关心相貌呢?是呀,是
呀,男人有时候是有点儿没出息。不过人家赵刚也的确是个人物,正牌大学生,能
文能武的,你别看是个小白脸儿,打起仗来可不是吞种。

四二年我们在野狼峪打鬼子的伏击,和关外来的关东军拼开刺刀,人家老赵拎
枝驳壳枪就冲上去啦,一枝枪干掉好几个鬼子,真是条汉子。就说现在吧,你打听
打听,军一级的干部里,有几个像老赵这样又能打仗又有学问的?就算你把咱四大
野战军的军级干部统统过遍筛子,我敢说也找不出几个像老赵这样的人来。你说,
给老赵介绍对象能委屈了他吗?也就是咱老李命好,挨了一炮没死还拣了个老婆,
要让老赵先遇见你,大概就没咱老李什么事了。去你的,好像我扔在大街上没人要,
谁先拣着就是谁的?老李,你这重男轻女的思想什么时候能改改呢?我不是这意思,
我是说两个人总要般配才行呀,这样吧,你给冯楠写封信,让她来一趟,路费咱们
包了。我再把老赵骗来,这小子最近正协助地方上接管城市,当什么军管会的代表
呢。知识分子脸皮薄,你要说给他介绍对象,这小于准推说工作忙,就得说老李病
得快不行了,他一准窜来。好吧,我写信。

听你这么一说,赵刚倒是和冯楠挺般配的,也许真能成。但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心里总有个仙女的形象放在那儿,动不动就拿出来比比,那你会永远失望的,因
为那是凡世间没有的。其实,冯楠既不像你想象中的仙女那么美,也绝不丑,她是
个气质非凡的女人,很有魅力。那么冯楠和我老婆比,谁更漂亮呢?人的审美观不
同,得出的结论也会不同,自己的相貌要由别人去评判,要是自己也参加评判,是
很愚蠢的,我可不想做个愚蠢的女人。你看,你看,知识分子就是事多,说了半天,
我还是一脑袋雾水,算啦,我还是看本人吧。

补充:蚊式有38个改型,FB·MK.26是加拿大生产的蚊FB·MK.6型昼间
战斗轰炸机的改型,但数量不多。该机机头有4门20毫米机炮和4挺7.7毫米机枪,机
腹弹仓和翼下可各挂2颗250公斤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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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07:18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章

李云龙风尘仆仆地赶到厦门A兵团指挥部,在大门口碰见兵团政治部刘主任,
他当胸给了李云龙一拳说:你总算回来了,伤好利索了吗?火烧火燎的李云龙顾不
上寒喧,他急着要知道自己部队的位置。

刘主任告诉他,福州战役和漳厦战役都刚刚结束,金门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
李云龙的师已在莲河口集结准备参加越海登陆。李云龙一听就急了,扭头就走。刘
主任说:你急也没用,赶不上了。战斗今晚就打响了,今晚你先住下,明早我派车
送你去莲河口。李云龙说:刘主任,我现在就走,弄不好这是最后一仗了,我的部
队还等着我去指挥呢。刘主任说:你小子口气不小,离了你地球还不转啦?你负伤
期间,你们师从徐州一直打到厦门,没你指挥打得也不错,别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似
的。再说,我现在也没车可派,公路上不太安全,工兵正在连夜排雷,你只能明天
走了。

李云龙无奈,只得住下。当晚他显得很暴躁,像关在笼里的野兽一样来回走动,
后来又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自己也闹不清这是怎么了,就像女人进入了更年期一样,
动不动便发火,看什么都不顺眼。一会儿嫌小陈不洗脚,臭气熏得他睡不着觉,一
会儿又咒骂这鬼天气,都他娘的十月份了,还这么热。小陈心里直纳闷,师长今天
是怎么了,别是犯了啥病吧?就在这天夜里,李云龙师下辖的C团和兄弟师的两个
团,乘临时征集的百十条木帆船,顶着风浪和猛烈的炮火分别在金门岛的龙口、古
宁头、湖尾乡突破登陆。

金门战役打响了,战斗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这一夜,李云龙数次被盟梦惊醒。
第二天,李云龙赶到莲河口师部时,发现指挥部里的气氛紧张得吓人,作战参谋们
死死盯着地图,通讯参谋们对着报话机正声嘶力竭地呼叫,人人铁青着脸。副师长
于长江和政委林浩顾不得和他寒喧,马上向他汇报了登陆部队的情况,李云龙的冷
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意识到情况万分严重,他的主力C团这次凶多吉少。

危险来自几个方面,这次登陆分为两个梯队,兵力近两万人,第一梯队三个团
八千多人。要命的是这三个团不是一个整建制的师,而是分别隶属于三个师。登陆
的三个团竞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机构,也没有一个师级指挥员,登陆后各团各自为
战,分别向纵深突击,根本不顾两翼的掩护,由于不懂潮汐规律,运载第一梯队的
木帆船全部搁浅在海滩上天亮后被炸毁。而整装待发的第二梯队由于无船可渡,只
能望海兴叹。

而更大的危险来自敌情的变化,岛上守军原有三万余人,战斗打响后,敌12兵
团一万余人又在金门登陆,岛上守军增至四万余人。指挥和情报如此失误,结局是
不言而喻的。以区区八千余人劳师以远越海攻击以逸待劳的四万之众,战争的天平
猛然倾斜了。李云龙用望远镜观察着激战中的金门岛,尽管隔着十公里的海面,激
烈的枪炮声仍然听得很清楚,滚滚的硝烟笼罩着海岛。A兵团的远程炮群正拼命向
登陆部队提供火力支援,这个炮群只有八十余门美制105毫米榴弹炮和75毫米山炮,
射程勉强可以达到金门北岸滩头,但准确性已大大降低。此时,岛上敌我兵力对比
为5∶1,火力对比就更为悬殊了。

在国民党军航空火力的打击下,整个福建沿海地区的船只几乎全部被炸毁。上
万人的第二梯队眼睁睁看着第一梯队在岛上孤军奋战而一筹莫展。李云龙怒不可遏
地一掌击在掩蔽部的柱子上,震得尘土飞扬。他深刻认识到,这支横扫中国大陆、
所向披靡的军队遇到了一个全新的课题,这叫两栖作战。有兵无船就等于无兵。

他扔掉望远镜,仰天长叹,我的C团啊,完了。一个通讯参谋报告:师长,步
话机收到了C团的呼叫。他快步走进指挥部,一把抢过话筒大喊道:我是师长李云
龙,你是谁?那边惊喜地喊道:师长,你回来了?我是C团参谋长董大海呀。李云
龙蓦地想起淮海战役时的那个警卫连长,他苏醒后听说是董大海带着战士们把自己
抬到医院,还动手打了助理员的耳光。这个楞头青现在竞当了团参谋长。

董大海在步话机中报告:我们在龙口登陆,登陆后向纵深发展,部队打得不错,
敌人防线被我们撕开四公里的口子,突破纵深2.5公里,敌人十九军两个团已被我们
打垮,现在我们在琼林附近和敌人二十多辆坦克遭遇,部队伤亡很大,我们缺少反
坦克武器,只有集束手榴弹,邢团长正组织炸坦克呢……李云龙问:现在全团还有
多少人?

不到四百人。李云龙沉默了……,步话机里传来董大海的声音:师长,您是我
的老首长了,在晋西北的独立团时我就跟着您,我请求您告诉我真实的情况,我们
也好有个准备,第二梯队是不是来不了了?李云龙困难地说:好兄弟,我不能骗你,
船只全部被炸掉了,第二梯队无法增援,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您别说了,我明
白了。师长,C团没给您丢脸,我们阵地前敌人尸体都成山了,打陆地战他们不是
对手。C团够本啦,师长,我和邢团长只有一个要求,这也是我们全团指战员的要
求,我们牺牲后请上级不要撤销C团的番号,要重建C团,我们希望重建后的C团
给我们报仇。师长,拜托了……李云龙的眼泪流下来,他哽咽了:好兄弟你放心,
我李云龙拿脑袋担保,我一定重建C团。谢谢师长,敌人又围上来了,我向您告别
啦,我们全团向您告别啦……步话机里枪声大作,然后突然中断。

李云龙举着话筒岩石般凝固着,政委林浩和副师长于长江摘下军帽低头肃立,
一动不动,指挥所里的参谋,通信兵们都站了起来,人群中传来一阵阵被拼命压抑
住的抽泣……1949年10月26日,金门岛在经历了两昼夜的激战后终于沉寂了。

李云龙步履沉重地踏上海滩,发现海滩上黑鸦鸦站满了人。第二梯队的上万名
官兵都手执武器静静地站在风雨中,凝视着海峡对面的金门岛,那边黑沉沉的不见
一丝灯光,偶尔还传来零星的枪声,泪水在人们脸上静静地流淌着。此次战役的总
指挥B军副军长被一群参谋、警卫簇拥着也站在海滩上。李云龙在红军时期就和他
很熟悉,每次见面总免不了开几句玩笑,但这次两人见面竞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
地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两条汉子的泪水都洒在海滩上。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嗥叫,D师L团的一个营长嗥叫着冲向大海,
几个战士都拉不住,他拼命挣扎着,哭喊着:兄弟啊,你咋就这么走啦?让俺回家
怎么向娘交待呀……这营长是胶东人,他弟弟在C团当连长,兄弟俩跟部队从山东
打到福建,没想到在这里竟成永诀,在场的官兵无不潸然泪下。

李云龙觉得海滩上突然出现一阵躁动,像滚滚的雷声由远而近,转眼就汇成惊
天动地,排山倒海的巨大声浪。这是上万条汉子惨痛之极的嚎叫,犹如一群受了伤
的野兽……李云龙拔出手枪大吼道:全体向天鸣枪,为牺牲的战友致哀。

砰!砰!砰!哒!哒!哒哒哒……震耳的枪声响成一片,上万枝步枪、机枪、
冲锋枪、手枪都向空中喷吐着火舌,曳光弹像一串串流星划破夜空……枪声惊动了
金门守军,几十只探照灯同时亮起,巨大的光柱掠过海面……是役,A兵团的三个
主力团在金门岛全军覆没。

补充:参加金门战役的部队是28军82师244团,246团2个连,84师251团,29军
85师253团。按文中所说,李云龙师即29军85师,该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当时在海边
指挥所。253团在古宁头登陆,在龙口登陆并攻击琼林的是244团。

金门战役结束是10月27日上午10时左右。金门战役的前敌指挥是28军副军长肖
锋和政治部主任李曼村,军长朱绍清南下时在上海治病,政委陈美藻在福州参加管
理城市。金门战役中解放军共损失8736人,加船工共9086人,只有几个人泅水回到
大陆。约3000人被俘,全部被押送台湾,一部分补入国民党军,另一部分被关押作
苦役。

50年代曾有几十人被释放回大陆,这些人全部遭审查并被开除党籍、军籍,和
回来的志愿军战俘一样历经磨难。团级干部中,246团团长孙玉秀自杀,244团团长
邢永生重伤被俘后牺牲,251团团长刘天祥阵亡,251团政委田志春,253团团徐博坚
持打游击,后被俘并在台湾被杀,253团政委陈立华打游击中阵亡。

金门战役的参加者和幸存者共同撰写了《回顾金门登陆战》一书,里面对整个
战役的各方面都有比较详细的介绍。书中附有金门牺牲的团级干部的照片,他们都
很年轻,30左右的样子。唯一一张关于金门战役的照片时战前244团的作战会议,模
模糊糊的看不清,只知道中间站着讲话的是团长邢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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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06:09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四章

李云龙的伤口恢复得很快,先是脸上的贯通伤长好了,他可以开口说话了,前
些日子不能说话,差点儿憋出毛病来。在田雨的眼睛里,李云龙是个很听话的伤员,
她一直很疑惑,这么听话的伤员怎么阿娟还护理不好呢。田雨发现这个首长平时脾
气很随和,惟独见不得武田治郎医生,这个日本医生一走进病房,他就怒目相视,
拒不配合治疗,有时还骂些难听的粗话,幸亏武田治郎听不懂,后来院长请武田治
郎回避了,由别的医生来治疗,首长才安静下来。

为此,田雨问过李云龙:首长,您为什么不喜欢武田医生呢?是他给您做的手
术,他的医术是我们医院最高明的。李云龙哼了一声:老子又没请他做手术,也就
是当时我不知道,要知道是他,早把他撵出去了。这是为什么?田雨问。日本人没
好东西,抗战时,我那个团从来不要日本俘虏,抓住活的就枪毙。为这事我还受过
降级处分,处分就处分,再抓住我还是照样枪毙。可是武田医生和那些法西斯分子
不一样呀,他加入了反战同盟,是反对法西斯的呀。那就更该枪毙,他连军人的气
节都没有,咋一被俘就投降了呢?我倒佩服像山本一木那样的日本军人,好歹还算
条汉子,军人嘛,就该战死沙场,一被俘就投降算什么军人?这种人留他干什么?
枪毙算了。

田雨禁不住乐了:首长,照您这么说,被俘投降的是没有气节,该枪毙,负隅
顽抗的虽说有气节可也该被消灭,总之都得死。李云龙斩钉截铁地说:对,对付日
本人就该这样。首长,您听说过日内瓦公约吗?田雨问。没听说过。真没文化。田
雨有点儿放肆地说。要是别人这么说,李云龙早就蹦了起来,他最怕别人说他没文
化,可这话从田雨嘴里说出来,李云龙就没脾气了,他不吭声了。对不起首长,我
和您开玩笑呢,可不许生气  。田雨也不好意思了。没事,是没文化嘛,我承认。
等全国解放后我也要去上学,不能总这样。别看我没文化,可我也有知识分子朋友。

十一纵队的副政委赵刚是我的老搭档,那小子可是正牌大学生,世界上的事没
他不知道的,我们一起混了八年,多少也嚣出点儿文化味来。文化这东西,像……
像个香炉,你要老守着香炉,还能不熏出点儿香味来。李云龙又来了精神。田雨好
奇地说:那个赵政委给您熏出点儿什么香呢?多了,多了,那小子喜欢诗,教了我
不少,不过大多数记不住了,有的还记得,听着,我给你背一段儿。田雨拍掌笑道:
好呀,快背。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摩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唉?他娘的,下面想不起来啦。李云龙不好意思地说。沙场秋点兵……田雨告诉他。
对,对,看我这记性。我说小田呀,你也懂诗?我还真没看出来。

李云龙说。田雨不以为然地翻翻眼皮说:那还是我五六岁背的。哟,大知识分
子呀,我这可是圣人面前念《三字经》啦。别这么说,首长,您背诗词不怎么样,
可您能打仗呀,这就是本事。一提起十一纵二师,谁不知道?主力中的王牌,真棒,
好多被俘的国民党军官还打听您呢,说赵庄阻击战那次可打出二师的威风来,硬是
没让五军跨进一步。背诗算什么?和您指挥一个师比,那可真是小儿科啦,您是英
雄呀,英雄莫问出处。田雨对李云龙由衷地崇拜。美人的崇拜可不是常有,李云龙
顿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当然,必要的谦虚还应该有,他大度地挥挥手说:互
相学习,互相学习,小田呀,胜利以后你打算干什么?想去上大学,完成学业,您
呢?当然还在部队干,离开部队我什么也于不了,再说部队总要有人干,总不能都
走了?将来我老了,干不动了,让我儿子来接班。首长,您儿子多大了?李云龙顿
时泄了气,小声嘟囔着:现在还没有,不过……将来会有。

他心里说,这得看你同意不同意了。田雨心里想,这个首长蛮有性格的。李云
龙近来心情不错,他突然发觉自己这个光棍身份现在简直是块金字招牌,因为这个
身份使他具备了追求女人的权利。试想,若是现在已经有了老婆,再去追求美人,
那非犯错误不可。李云龙想告诉天下所有的男人,还是晚点儿结婚好,那样你的选
择余地就大了。这个田雨就是我将来的老婆。他斩钉截铁地得出这个结论。至于田
雨怎么想,他可不管,那是她的事。他自己认准的事,就要义无反顾地做下去,其
实他根本没有和女性打交道的经验。不过这没关系,情场和战场差不多,李云龙身
为一个出色的战术家,懂得欲擒故纵的谋略。

一个女人好比一个重兵防守的制高点,当然不能蛮干,你先要扫清外围,收集
情报,搞清它的兵力、火器配备、甚至敌方指挥官的经历和爱好,情报收集的越丰
富,你获胜的把握就越大。你可以调整兵力以己之长克敌之短。还有一点,就是要
做到战术目的的隐蔽性,进攻时机的突然性。没有隐蔽性就不会有突然性。李云龙
汇总了一下情况,田雨的家世,是否恋爱过,包括组织上三次给她介绍对象的情况
和田雨当时的态度,心里便有了底。心说,这就对啦,那时我还没来嘛,她当然要
拒绝啦,她在等我呢。李云龙同赵刚通了电话,赵刚的部队刚刚打进了南京总统府,
赵刚坐在蒋介石的办公桌上和李云龙通话。好呀,老李,才几天没见,你倒长出了
花花肠子来啦,就为这事才和我通话?你狗日的重色轻友,你别说啦,那姑娘我见
过,我看着都眼热,就是没机会。你小于运气不错,要不是负伤哪儿找这机会去?
我都想负伤啦,什么?教教你?他妈的,你把我当什么人啦?好像我是西门庆似的,
专在这上面下功夫?你我两条光棍,谁比谁有经验呀?等等,我想想……晤,首先,
和人家说话时眼睛最好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别处,别色迷迷地盯着,那样很容易把
人家看毛了,把你当色鬼。她怎么称呼你?首长?不行,这称呼得变变,太严肃了,
首长干这个,有点以权压人,抢男霸女之嫌。你得把辈分拉平了,你要当了这个
“首长”,那别的角色就不好扮啦。对了,你少跟人家谈什么唐诗宋词,你差得远
啦,多谈谈打仗的事,这才是你的强项,只有英雄才配得上美人。行了,你有完没
完?我正忙着呢,不和你扯淡了,我挂了……我说小田呀,别老首长首长地叫好不
好?我就不爱听这个,咱们是革命队伍,官兵平等嘛。李云龙按照赵刚教的那样,
开始把辈分往平里拉。那叫什么呢?田雨说。叫老李吧,这么着随便点。哟,我可
不敢,也太没大没小啦,领导要批评我的。没关系,就这么叫,革命队伍里就是没
大没小,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再说了,我老家还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咱们应
该是平辈。听你这一叫首长,我咋觉着大出你好几辈似的,怪别扭的。李云龙撒了
个小谎,他家乡哪有什么妹妹,不过他那个村子里彼此都沾亲带故,能称得上表妹
的人倒也不少。田雨倒也大方:那我可叫你老李啦,你不许生气啊,老李呀。

哎,小田……真好玩,老李,我觉得你挺有意思,都当师长了,还一点儿架子
都没有,不像有的首长,啊,一见我们这些小兵,脸就绷得吓人,好像比毛主席官
还大。那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装相)呢。老李,我不拿你当首长,你也别拿
我当小丫头,咱们就算好朋友吧,你同意吗?没问题,别说交朋友了,拜把子都行。
老李,好朋友之间就该说心里话,我告诉你,我正烦着呢,这话我只和你一个人说。
田雨桃花般的脸上带着几分忧郁。别发愁,有事和我说,不信天还能塌下来?李云
龙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等你伤好了,我调到你们师去好吗?我不想在医院干了,
罗主任找我谈三次话了,非让我解决“个人生活问题”。你说,部队不是有纪律吗?
“二六八团”也没说是男是女呀,我哪样也不占,干吗非逼我嫁人?还说这是组织
上对我的考验,不然会影响政治前途的,反正我在医院是呆不下去了。

岂有此理,这还有强迫的?这不是以权压人吗?别理他,管他什么首长,就是
咱们野司司令员来也不行,我李云龙也敢和他理论理论。这是共产党的队伍,不是
国民党的队伍,谁敢欺男霸女,别管他多大的官,我都敢毙了他。李云龙拍着桌子
还真的愤怒起来。老李,你真好,和你交朋友算交对啦,其实,罗主任也不是坏人,
只是有点儿太那个了,也未必是人家首长的意思。咱们说定了,等你伤好了,把我
调到你们师去。这事可难办,作战部队没有女兵,天天要打仗,女孩子可不好安排。
你看,你是一师之长,连这点儿事都办不成,我算白和你做朋友了?想想办法嘛。
田雨耍起赖来。

办法嘛,倒是有,除非……算啦,不说啦。哎呀,老李,求你了,说嘛……李
云龙居心叵测地看了田雨一眼说:别吵,别吵,让我想想,过些天再答复你。李云
龙架着双拐,在医院里到处转,见了谁都没话找话地打招呼,他是闲的,从来没这
么闲过。医院还住着一个负伤被俘的国民党军上校团长,李云龙也主动凑上去搭话,
问人家是哪个部队的,那个上校报告了番号。噢,是楚云飞的部队……他惊喜道。
长官认识我们楚师长?上校问。老朋友啦,我那把'勃朗宁'还是他送的,唠,这身
伤口也是他送的。

这小子,手够黑的,老朋友好几年不见了,见面二话不说就是一炮,不过,我
也没欠他,还了他一梭子,还不知他怎么样呢。中了两发子弹,有一发离心脏只有
一公分,差点就没救过来。莫非长官就是李云龙李师长?正是在下。久仰,久仰,
张某久仰大名,楚师长常常念叨您,抗战时,我也在第二战区358团当连长,当时长
官您就是名震晋西北了,咱们两军还配合作战过。可这晋绥军358团怎么划到第五军
去了?李云龙问。我们楚师长也是黄埔生,和杜聿明长官有旧交,被杜长官编入第
五军了。哦,是这样,楚云飞这小子是个人物,到了第五军,也不算委屈了他。说
心里话,你们五大主力都是硬茬子,这可不是吹出来的。还真能打,我在孟良崮和
74师交过手,张灵甫算条汉子,可惜死了,不然可以交个朋友。

长官,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赐教。请,直言无妨。我们楚师长从昏迷中醒
来时,我正好在他身边,他提起您时也是赞不绝口,声称你们是好朋友,怀念之情,
溢于言表,我们几个老部下都很不理解,既是好朋友,怎么战场相见手下都毫不留
情,非要置对方于死地呢?彼此打成这样。还一点儿不记仇,我很奇怪。李云龙笑
了:这不难理解,我们都是军人,各为其主嘛。私交是另一码事,如果当时手软了,
我就不是李云龙,他也不叫楚云飞了,从战争角度讲,我干掉他,国民党军里就少
了一位优秀的将军。国民党军队就垮得快些,反过来,也是此理。你明白了吗?战
场上的你死我活并不影响交情,古人说得好,惺惺惜惺惺嘛。我明白了,长官,是
朋友早晚还会相见,到那时“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们毕竟都是炎黄子孙。

没错,我说过,国民党军的五大主力不是孬种,装备好,火力猛,攻防兼备,
单兵作战能力强。打74师时我就挺佩服,那野战工事构筑的真是行家,那么短的时
间,环形工事、掩蔽部、火力支撑点、连环地堡群,刷的一下子就建起来了。坦率
地说,拉出我们解放军任何一支部队,单个较量,在人数相等的条件下,都不是对
手。我们的装备差,训练也差,单兵作战能力也不如你们,可我们就是打赢了,这
里面除了战略战术的问题外,恐怕还是和你们的政府有关。蒋介石干得有点儿出格
了,他那四大家族的钱够多的了,还要敛?你让老百姓吃不上饭,政府腐败成这样,
再好的军队也没用。老弟,听我的别跟蒋介石那老东西干啦,等伤好了,跟我走,
咱们一块儿干。上校感激地说:解放军的高级首长真是没有一点儿架子,我兵败被
俘时,也想过杀身成仁。作为军官,被俘是耻辱,可是现在我想通了,这不是抵抗
异族侵略的战场,而是内战,身为军人,在自己的国土上和自己同胞打得你死我活,
实在是军人的耻辱,我要好好想一想。田雨怕李云龙跌倒,在一旁搀着他的胳膊,
她小声地问道:老李,这个军官也是被俘的,你怎么没有看不起他呢?你不是很看
重军人的气节吗?傻丫头,我和他都是中国军人嘛,自家兄弟还有打架的时候呢,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战场上刀兵相见,你死我活,错不在军人,错在蒋介石。

本来抗战胜利,各民主党派组织个联合政府,共同参政议政,不是挺好的吗?
可蒋介石非要搞独裁,这就不行了,这么大一个中国,总不能你姓蒋的一个人说话
才算数,这不是太霸道了吗?我看,蒋介石这个人的人品虽然糟糕;可国民党军队
还是支不错的军队。他们的将军都受过教育,有的还留过学,懂战术,作战也顽强。
当年在抗日战场上打了不少硬仗,长了中国军人的威风。

所以对于这支军队,我是尊重的,战场上的厮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有一
点是重要的,大家都是中国军人,政见不合可以战场上拔刀相向,可坐下来能握手
交朋友,要是有一天再和日本人开战,中国军人还会共同对敌的,那才是中国军人
的气节。田雨自参军后,听过各种报告,好像都没有今天李云龙的话有清风拂面的
感觉,很客观,很实在,很有人情味,不带偏见,敢于亮出自己的观点,丝毫没有
政治顾忌。他和敌被俘军官的谈话一旦涉及军事问题犹如在军事学院中同学问的战
术研讨,这样的高级首长可真是少见。一想到这个首长竞屈尊和自己这个小丫头交
朋友,以老李、小田相互称呼,真使田雨受宠若惊,人家老李是什么人?红军时代
就是主力团团长了,抗战时又是独立团团长,在129师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打过的仗
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说句不客气的,人家老李这辈子打出去的子弹头堆在那
儿数数,恐怕比她田雨长这么大吃过的大米粒还多,能交这么个大朋友,田雨觉得
很露脸,真有点儿高攀了。

像田雨这种从小养在深闺的姑娘,一旦接触了李云龙这样的男人,必然会产生
巨大的好奇心和吸引力,这个单纯的少女把什么都想得很美好,惟独没想想李云龙
这个统兵上万的大首长干吗这么屈尊和她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交朋友?这个首长干
吗不和粗手大脚的阿娟去交朋友呢?天真烂漫的田雨近来心情极好,除了交上李云
龙这个朋友外,罗主任似乎也把她的个人生活问题给忘了,再也没找她谈话。田雨
和一般的小姑娘一样,有点儿高兴事就喜欢和同宿舍的女伴倾诉,提起李云龙也是
一口一个老李,人家老李二七年就当了红军。

人家老李长征时过了三次草地呢。人家老李说他过草地时可没吃草根皮带,是
吃青棵面过来的。早熟的女伴们一听到田雨的喋喋不休就偷偷扭过头乐,心说这个
傻丫头白念了一肚子的书,连这点儿小事都闹不明白,看来大户人家的小姐并不比
老百姓家的孩子聪明。全医院从院长政委到普通卫生员,谁不心里明镜似的?惟独
这个傻丫头蒙在鼓里。女护士们经常逗田雨:小田,你听说了吗?李师长的老婆被
日本鬼子抓到县城,他就带着一个团把县城打下来,日本鬼子想拿他的老婆做人质,
他理都不理,下令开炮,把鬼子和他老婆一块儿炸死了,真够狠的,以后谁还敢跟
他?田雨一听就不高兴了:我早知道这件事,这有什么?谁让她是老李的老婆?当
老李的老婆就不能被俘,人家老李是什么人?当年在晋西北也是个人物,那个农村
丫头既然嫁给了老李就不能往老李脸上抹黑,她手里有枪,干吗不跟鬼子拼呀?大
不了给自己留一枪,哼,要是我……要是你怎么样?女伴逗她。就把子弹都打出去,
给自己留一颗,宁死不当俘虏,这点儿气节我还有,也省得让丈夫为难。

再说啦,人家老李够有情义的了,为了老婆就敢打县城,换了别的男人,敢吗?
田雨是李云龙形象的坚决捍卫者。喂!小田,你知道那次李师长被降级是怎么回事?
杀人呀,硬是拿刀砍脑袋,听说满地的脑袋像西瓜似的乱滚,真吓人……一个女护
士故意吓唬田雨。我知道,老李告诉过我,那几个臭土匪就该砍,老李那警卫员多
棒呀,硬是死在几个臭土匪手里,不报仇还算是男人吗?老李说那个牺牲的警卫员
叫和尚,老李当时就哭了,老李什么时候哭过?你当像你似的动不动就抹眼泪?男
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老李当时肯定是真伤心了,当然得报仇,降级也
值啦,就这么降级,人家老李现在不是还当师长吗?和尚死的真可惜,老李说,以
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警卫员了。你看最近调来的那个小陈,一副傻样儿,他怎么
配当老李的警卫员?对了,我现在郑重声明,老李是我的好朋友,以后我不希望听
到有人说他的坏话,再让我听到,我就跟他急……田雨真的很不高兴。

被田雨称为一副傻样儿的警卫员小陈正在特护病房和李云龙诉苦。李云龙的前
任警卫员在潘塘遭遇战中阵亡了。小陈是个没参加过战斗的新兵,最近被调来陪李
云龙养伤。他是个身高不足1,7米的中等个子,从农村入伍,没见过世面,初来乍
到,难免显得呆头呆脑。而满脑子充满对英雄崇拜的田雨一见小陈便看他不顺眼。
哼,军龄还没我长呢,他也配给老李当警卫员?连和尚的一个小手指头也比不上,
我看着都为老李鸣不平。田雨要是看谁不顺眼,自然没好气,动不动就训斥小陈,
不是嫌他碍事,就是嫌他笨手笨脚帮不上忙。

身为新兵蛋子的小陈对田雨这个老兵敢怒不敢言。首长,小田护士咋老看俺不
顺眼呢?俺又没招惹她?她不就比俺早入伍几个月吗?比首长架子还大。小陈对李
云龙告状。李云龙故做神秘地小声说:别惹她,你没看见?我都惹不起她,我哪儿
是什么首长呀?住在这里,她就是咱俩的首长。以后你再看她进来,就赶紧躲出去,
省得她训你,连我也跟着挨训。小陈的倔劲上来了:俺才不躲呢,凭什么呀?她有
她的工作,俺还有俺的工作呢,俺就在这儿守着你,看她敢咋样。她一个丫头片子
凭啥这么凶?俺村的丫头就没这样的,缺管教。

李云龙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嘘,小声点儿,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嘛,
听我的,不和她一般见识,她来你就走,我这儿没事,你出去遛遛,走远点也没事,
我批准的,不算犯纪律。俺不爱出去溜达,没劲。俺就守着你,你给俺讲讲打仗的
故事。故事以后再讲,有的是时间,现在不是养伤吗?让我自己呆会儿好不好?李
云龙有些不耐烦了,心说这小子真是块榆木疙瘩,咋就不开窍呢。小陈是个一根筋
的孩子,他哪知道李云龙的花花肠子,仍然倔的像头牛:不,俺不走,守着你,是
俺的职责……他娘的,你咋好说歹说就不开窍呢?让你走你就走,磨蹭个啥?滚!
给老子滚……李云龙终于发火了。田雨走进门问:怎么了,老李。没事,没事。
李云龙眉开眼笑。最近,李云龙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的伤口虽已封口,可他天
性好动。呆不住,动不动就把刚封口的创口弄裂了,鲜血又从绷带上透出来,吓得
田雨直求他:老李,你行行好,和我配合一下行不行?照这样下去,再有半年伤也
好不了。他很懊丧,前些日子渡江战役开始了,百万野战军在一千华里的江面上强
渡成功的消息使他捶胸顿足,楞是一天没吃饭,烦躁起来便冲着自己伤口较劲,用
手去撕绷带。还逮谁骂谁,骂院长,骂医生,骂小陈,大家也都看出来了,除了田
雨他看着谁都不顺眼。

随着上海、南京的解放,他的火气渐渐平息下来,他知道闹也没用,谁让自己
命不好呢,偏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负伤,上海战役开始时,他听说二师担任了预备
队,便认定是由于自己不在的缘故,哼,老子要是不负伤,这次怎么也闹个主攻。
这下可好,等老子伤好了,国民党早完蛋啦,老子子什么去?他懊丧地想。要是没
有田雨,他的日子真没法过了。快乐的田雨才不管他想什么,既然李云龙主动拉平
了辈分,也就别怪田雨没大没小了。李云龙的象棋水平属于刚知道马走日,相走田
的初级阶段,田雨的象棋水平和他比是半斤八两,因此棋逢对手,两人一下起棋来,
净逗嘴了。来来来,小田,我来教你下棋。哟,老李,我还是让你半边车马炮吧。
田雨的小嘴也跟得挺快。当头炮,年轻人要虚心。把马跳,中年人应该成熟,老吹
牛多不好。

田雨立刻还嘴。唉?老李,你的炮怎么没支炮架就直接打过来啦?田雨不满地
说。这你不懂,咱这是迫击炮,不用炮架,你虚心点儿行不行?李云龙犯起规来脸
都不红。真赖,那我的车也可以拐弯走了,吃你的车!哟,没注意,不行不行,明
车暗马偷吃炮,你吃车咋连招呼也不打?这步不算,把车拿来。李云龙要悔棋。不
是说好了不悔棋吗?好歹也是个师长,说话还算不算话?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要
不,一会儿也让你悔一步……老李,有你的电话,声音很小,好像很远的地方打来
的。田雨走进病房说。李云龙哩地窜出门,田雨抓起衣服追了出去。老赵呀,我一
猜就是你,部队到哪儿啦?李云龙粗声大嗓地对着话筒喊道。武夷山,快进福建了。
老李,你的伤怎么还没好?是不是有美人陪着,乐不思蜀了?赵刚的声音很大。

李云龙膘了一眼旁边的田雨,说:哪儿的事?别听人瞎咧咧,咱老李正练童子
功呢,能想别的吗?算了吧,装什么柳下惠?连野司留守处的人都知道了,说你一
见着人家姑娘,眼也直了,走道儿也不知先迈哪条腿了,脾气改多了,平时的粗声
大嗓也没了,说话都捏着嗓子,像京戏里小生似的,整个一个贾宝玉。我说,这话
属实吗?难道威震晋西北的李云龙也成了这副娘们儿腔?放他娘的屁,是哪个狗娘
养的造老子的谣,我操……李云龙瞟瞟田雨,便没骂出来。我说也是,要是李云龙
都成了娘们儿,这世界上就没汉子了。老李。事情进行得顺利吗?过了这个村可就
没有这个店啦,你要这个山头拿下来,可就给咱部队挣了脸啦,也省得这么多人惦
记着。到时候咱老赵脸上也有光,就敢挺着腰板和人说,名花有主啦。谁摘走了?
荣誉不是你李云龙的,是咱们十一纵的。你狗日的就别操心啦,咱老李打过败仗吗?
有攻不下的山头吗?好,速战速决,祝你成功。快点儿归队,还有仗打。我挂了,
再见!老李,看你美的,又要进攻什么山头呀?田雨一脸天真地问。军事秘密,不
能说。你等着吧,总攻马上要开始了。

李云龙似笑非笑地说。啊,连好朋友都瞒着,真没劲。田雨不满地嘀咕着。那
年秋天,李云龙的伤终于痊愈了。他从野司留守处得知,野战军全力已进了福建。
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作为师级指挥员,他心里很清楚,三大战役结束后,国民
党军主力已大部被歼,渡江战役后江南已无大仗可打,剩下的几十万国民党军已成
惊弓之鸟。1949年2月中共中央军委进行了全军统一整编,全军编成一二三四野战军。
这种作战编制近似于苏联二战期间的方面军,每个野战军下辖若干个兵团,李云龙
的部队被编入三野A兵团。各大野战军渡江后,分头日夜兼程向前追击,原中原野
战军现在改称二野,直插西南,原东北野战军改称四野,直取两广,原华东野战军
改编为三野,进军福建。战线越伸越远,全国解放指日可待。

这大大出乎中共领导层的意外,因为按本来对战争进程的估计,至少还应该有
两年时间才能推翻国民党的统治。可现在胜利的日子已大大提前了。李云龙很了解
自己,他这前半辈子都是伴随着战争走过来的,他的命运和战争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旦没了战争,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干点什么。管他娘的,这好比赴宴迟到了,
大鱼大肉就别想了,有点残汤剩饭就不错了,还有你挑的份?先赶回部队,把国民
党这点残兵败将收拾干净再说,闹好了还能捎带着把台湾拿下来。

动身好说,拔腿就可以走,可是这里还有件大事没解决,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田雨一直蒙在鼓里,成天还嘻嘻哈哈地和他攀交情呢,就差称兄道弟了。李云龙自
付,该做的似乎都做了,外围已全部扫清,下面就是总攻了,这次要是空着手回部
队,可真没脸见弟兄们了,本来闹个满城风雨,谁不知道二师师长李云龙正老着脸
皮追姑娘,最后闹个鸡飞蛋打,啥结果没有,臊眉搭眼回了部队,别人甭说,赵刚
那儿的挖苦话他就受不了。再说了,还是那句话,咱老李打过败仗吗?李云龙蓄谋
已久的总攻开始了。

小田,咱们认识这么多日子,我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对象呢?他单刀直入直奔主
题。老李,你是什么记性呀?不是罗主任和我谈过这个问题被我拒绝了吗?当时你
还支持过我呢,你忘了?我才18岁,早着呢。田雨说。不早啦,该动动脑子了,晚
了好男人就没了,到那时后悔都晚了。没了就没了呗,有什么了不得的?田雨还在
嘻嘻哈哈。小田,不许嘻皮笑脸的,我和你说正事呢。哟,老李,干吗这么严肃?
眼睛瞪得这么大,我又没惹你……哼,你当然惹我啦,你就不该来护理我,那就啥
事没有了。

现在,你就认倒霉吧,我得把你带走。李云龙气势汹汹,好像田雨给他惹了多
大麻烦。田雨高兴地蹦了起来:真的?太好了,我早就不想在医院干啦,到作战部
队多好,咱们讲好了,你得发我一枝卡宾枪,到时候我端着枪照张相寄回来,还不
把她们都羡慕死?没问题,一枝枪不在话下,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说吧,说吧,
什么条件都行。田雨兴奋得脸都红了。嗬,答应得还挺痛快,那我可说啦,你听着:
我要你嫁——给——我。李云龙一字一句地说。

田雨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她实在没有这种心理准备,太突然了。好,给
你半个小时考虑,我就坐在这儿等着,快点儿。

李云龙一屁股坐下。田雨垂着头,一声不吭,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好了,
半小时到了,你表态吧。李云龙站了起来。田雨红着脸,慌乱地说:我还没考虑好……
李云龙耐心地说:小田,说真的,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了,我知
道你的条件高,人长得漂亮,又有文化。我呢,没文化,老粗一个,配你是有点儿
那个了,可我不傻也不笨,全国就要解放了,没文化我可以去学,我就不信我老是
粗人一个?虽然我有这么多缺点,可我这人从来没有什么坏心眼,我要和谁好,我
会掏出心窝子待他,死也不会背叛朋友。

小田,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
喜欢我吗?田雨不吭声。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也就是说你喜欢我。田雨慌乱地摇头。
噢,那是不喜欢?不……不……那就是喜欢了,那好,你答应了。不是……李云龙
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痛快点儿行不行?如果你不同意,
我马上就走,以后绝不再纠缠你,你说话呀。田雨抬头看看李云龙,眼睛里竞含满
了泪水。但她还是不说话。李云龙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衣物。

田雨呆呆地看着,嘴唇动了动,眼泪开始成串地滚落下来。李云龙拎起背包,
朝田雨点点头说:小田同志,你不要为难,这种事当然应该两厢情愿。我说过,咱
们是革命队伍,在这个问题上,谁也不能强迫谁。谢谢你的护理,我李云龙无以报
答,只能在战场上多杀敌人,以此为报,再见!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他有
意把步子放得很慢,一步一步地接近门口,心里一阵颤抖,一阵绝望,一种前所未
有的失落感牢牢地抓住了他,他感到,他的生命已经分裂为两半,其中一半已经失
落在这里了。他心一横,毅然伸出手去开门……等等……老李,请你不要丢下我……
求你了……田雨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李云龙脑子里轰地一声,浑身像遭了雷击,
他猛地转过身,甩掉手里的背包,张开双臂:你答应了?答应……答应……田雨哭
着扑进他的怀里。

李云龙紧紧搂住田雨,猛地出了一口长气,说了声:该死的黄毛丫头,你真吓
死我了……田雨把脸贴在他胸前,热泪长流,抽抽搭搭地说:老李,你太不够意思
了……我也喜欢你,你干吗这么狠心要丢下我?……这太突然了,你总要等我想想
嘛,该死的老李,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李云龙仰天长笑,他猛地把田雨举起来原地
转了一圈:我说过,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就是那个最后一个好男人,把我放过
了,你还不后悔一辈子?田雨破涕为笑,用拳头捶着李云龙的胸说:老李,你就会
吹牛,你是个坏男人,你大概是蓄谋已久了吧?当然,我的血管里流着你的血,咱
俩的血早都流到一起了,你还能跑到哪里去?你早该是我的嘛。

田雨忽然严肃起来:老李,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没问题,一万件也行。我是从
学校跑出来参军的,我家的情况你知道,礼数太多。我父母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要
是连我结婚都不跟父母讲,就有点儿太不通情理了。我总应该取得他们的同意才行。

老李,请不要生气,在这件事上尊重我的意见好吗?李云龙毫不犹豫地说:我
同意,按你家规矩办。我要以未来女婿的身份请求你父母同意让你嫁给我,好在江
南现在已经解放了,咱们明天就动身。可是……我父母要是不同意呢?那我就像卫
兵一样站在你家大门口,等他们同意,他们不点头,我就不走。李云龙坚决地说。
田雨真的感动了,她充满柔情地在李云龙脸上吻了一下:你真好,难为你了,你这
个大英雄能这么做,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补充:李云龙应该是1948年加入华野的,不可能参加孟良崮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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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05:12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一章

1948年11月的一个清晨,徐州。这个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城市。两干多年来,
以见诸于文字的158次血战而彪炳史册。

  仅仅在十年前,这个城市的周边地区,就爆发了一场违规内容的大血战,中日
两国的正规军在此投入的总兵力为数十万人,战斗之激烈,伤亡之惨重,是前所未
有的,日本陆军的骄傲——坂垣师团,在此遭到重创,上万的日本士兵的尸骨被埋
葬在这里,而中国士兵的阵亡人数则是日本人的数倍。台儿庄之战,给中日两国军
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十年后的今天,这里又爆发了一场大战,这场大战,不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
而是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的两个政党之间的战争。这次大战的规模,超过了以往
任何时候,国共双方投入的总兵力达到140万人,以往的战争比起此时此地发生的大
战,实在是不足道哉。

  关于这场大战,国共双方的叫法不同,国民党的历史教科书上称为徐蚌会战。
而共产党的历史教科书上则称为淮海战役。在这场决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命运走向
的大决战中,国民党军投入兵力为80万人,解放军投入兵力为60万人。结局是,60
万消灭了80万。大战刚刚结束,当时世界第二号军事强国——苏联的伏龙芝军事学
院高级指挥系的将军学员们便把它列入了经典战例,作为一个重大课题来研究。

  多少年过去了,各国军事学院的战史教材上,都把这次大战称为经典战例。一
代代不同国籍、不同肤色、不同政治信仰的职业军人们对这个战例都不陌生,使人
感到浓厚兴趣的,是它的过程。兵力和装备都处于劣势的60万人是如何打败兵力和
装备都处于优势的80万人的。数十架美制B-25轰炸机编队组成若干个攻击波次,
向地面俯冲投弹,数百门重炮和百余辆坦克将徐州市东侧邓楼至团山一线四十余里
宽的正面变成一片火海。徐州市东郊的市民们被这违规内容的战争景观吓傻了,窗
玻璃在强烈的声波中被震得粉碎,哗啦啦地倾泻而下,房屋在晃动,梁柱在吱嘎嘎
作响,像是随时要塌下来,铺天盖地而来的硝烟使得日月无光,人们在持续得没有
任何间歇的巨响中被震得失去听力。国民党军第二兵团司令官邱清泉中将在兵团指
挥部里举起望远镜。激战的景象出现在望远镜中,随着坦克履带的撞击声,南北四
十余里突然出现一条灰白色的水线,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向东方扑去,各种轻重火
器爆响得已经听不出点来,手榴弹、迫击炮弹爆炸声,刺刀、枪械的撞击声,声嘶
力竭的呐喊声汇成巨大的声浪。邱清泉抓起电话话筒:要89师,喂,楚师长吗?你
们师的正面是赵庄,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赵庄。

  电话那头是国民党军第二兵团下属的89师少将师长楚云飞。当年活跃于晋西北
的晋绥军358团上校团长楚云飞,抗战结束后,因其赫赫战功又被保送至南京陆军大
学将官班深造,毕业后便脱离晋绥军,被分配到嫡系部队任少将师长,他早年的黄
埔生经历使他左右逢源,无论是晋绥军还是中央军,对他都视同己出。楚云飞身穿
美式黄呢子军装,脚上穿着锃亮的长统马靴,肩章上一颗金色的将星和领子上的将
官标志——金梅花交相辉映,他白哲的脸上两道浓黑的剑眉高高吊起,两只眼睛里
没有激情,没有怒火,只有如水般的沉静,在他举着望远镜的左手上,戴着镶嵌着
一颗硕大钻石的白金戒指,他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贵族气质,面对眼前山崩地裂般
的炮火,大量的死亡和鲜血似乎视而不见,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冷冷的微笑。

来自中央社的记者曼林小姐正站在楚云飞的侧后欣赏着他迷人的风度,在曼林
小姐的眼睛里,这位将军身上的贵族风度决不同于上流社会沙龙里那些借裙带关系
而身居高位的公子哥的贵族风度,这是一种受过良好的教育和久经沙场的阅历混合
起来的冷静与自信,彬彬有礼中还略带点儿玩世不恭。在将星如云的国民党军队伍
中,曼林小组还没见过具有如此魅力的将军呢。在楚云飞的望远镜里,被笼罩在炮
火硝烟中的赵庄时隐时现,国民党军官兵们像灰色的浪潮一次次扑上去,又不得不
一次次退下来,每次退下来,都留下一片陈横的尸体和蠕动着的濒死的伤员,楚云
飞漂亮的剑眉微微挑动了一下,心里暗暗惊讶,就这么几十米的冲击距离,竟然有
一道由机枪、步枪、手榴弹组成的死亡之墙,没有什么人能进入这道高墙。他想起
德国军事家克劳塞维茨的名言:用无限的暴力歼灭敌人的战斗力,为达此目的,惟
有机动力与火力综合之冲力。他重新调整了重型火器的配置,用无线电和空军指挥
官协调好空炮配合,重新安排了炮群和装甲集群,步兵分队之间的配合,然后下令
组织敢死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由每人30块大洋组成的一千多人的敢死
队已进入攻击位置,其中多数是头脑狂热的青年校尉军官,他们不大在乎钱,有些
军官把刚领到的银元像天女散花般地撤给第二梯队的士兵:弟兄们,打完仗拿去买
酒喝,老子要钱干什么……

他们的脑子里除了有三民主义救中国的理论,还有的就是忠于党国的正统观念,
在他们的脑子里,党即国家,国家即党,反对国民党就是反对国家,就是敌人,为
党国献身是光荣的。他们是在为国家和民族的命运而战。新的一轮空中轰炸和炮火
轰击开始了,赵庄似乎被炸平了,撕成了碎片,淹没在烈火中。十几辆美制谢尔曼
M4型坦克排成战斗队型向赵庄推进,剽悍的敢死队员们脱去上衣,赤裸的上身挂满
了手榴弹和弹夹,手上端着清一色的汤姆森式冲锋枪,他们呼啸而起,灰色的浪头
又卷向赵庄。

赵庄像死了一样,杏无声息。进攻的坦克纵队接近了赵庄,马上就要大功告成
了,楚云飞的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面色愈发祥和起来,是的,你纵是块铁,这
会儿也该化了。猛然问,赵庄突然复活了,迸出一圈炽烈眩目的白光,在山崩地裂
的持续爆炸中,有十几辆坦克燃起冲天大火,敢死队员们没有退缩,他们的冲锋枪
喷吐着火舌,吼叫着冲进对方的火力圈……违规内容的喊杀声传来,庄内的解放军
投入反冲锋了,望远镜里,衣衫槛楼的解放军士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从炸塌的掩体
中跳出来,组成一道土黄色的潮水,两股潮头骤然间相撞了,无数白灿灿的刺刀在
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双方毫无遮挡地对射,人群一片片倒下……二十分钟后,
赵庄又沉默了,静得像死去一样,国民党军敢死队员们无一生还。楚云飞觉得后背
上的冷汗正在慢慢渗出,他靠着掩蔽部的支撑木,疲惫地自言自语道:天!这是什
么部队……

师情报处长枪上一步,低声说:师座,防守赵庄的是敌华野十一纵队二师,师
长叫李云龙……楚云飞像遭到雷击一样不动了,他闭上眼睛想,云龙兄,久违了,
你我兄弟战场上刀兵相见,真乃天意也。师参谋长周家正沮丧地把计算尺扔在地图
上说:这里离碾庄不到四十公里,就这四十公里,竟成了不可逾越的死地,完啦,
被围的黄百稻兵团悬啦。楚云飞不会想到,此时坚守在赵庄阵地上的华野十一纵二
师的一个团,眼下已不足百人了,参谋、警卫员、文书、炊事员全都拿起了枪走进
掩体,二师师长李云龙已经成了重机枪手了。

  李云龙刚刚当上师长,解放战争刚开始时,他还是团长。他的情况,全军都少
见。红军时期就是主力团的团长,抗战初期又是团长,到了解放战争初期,他重新
当上团长,这十几年来,他的职务升升降降,从团长变成营长,从营长又变成团长。
说来也怪,每次降级后,他准又打个漂亮仗,于是又升一级。

淮海战役开始之前,李云龙团属于中原野战军,有一次这个团配合华东野战军
打援,干得很漂亮,华野代司令员粟裕将军听说了李云龙的轶事,便想方设法地找
借口,不允许这个团归建,至于他和中野刘伯承司令员是怎么谈的,谁也不知道,
反正这个团糊里糊涂编入华野十一纵的战斗序列了。用李云龙自己的话说,老子二
七年参加红军,要不是犯了错误,现在别说师长,纵队司令也不算啥,再说啦,就
是这个师长的位子也不是白来的,那是老子挣来的。前些日子,国民党军第七兵团
撤离新安镇,向徐州方向收缩。

兵团司令黄百稻率领十几万大军按顺序交替掩护慢慢向徐州撤退。这个第七兵
团,在华野代司令员粟裕将军眼里,可是块流着油的大肥肉,他已经盯了很久了。
这次第七兵团撤出新安镇,只要越过运河,背靠上徐州,再想包围歼灭它可就难了,
能让它跑了吗?野司第一次发出这样的作战命令:不怕疲劳,不怕困难,不怕饥饿,
不伯伤亡,不怕打乱建制,不怕河流所阻,敌人跑到哪里,就坚决追到哪里,全歼
黄兵团,活捉黄百韬。野司的命令发出后,整个淮海大平原上就喧闹起来,陇海线
两侧,几十万华野官兵抡开双腿,卷起漫天黄尘,南北呼应着向东追去。几十万大
军都乱了套,建制全部被打乱,甚至营一级的建制都不复存在了,团长找不到营长,
营长找不到连长,许多师部、团部都成了空架子,部队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建制
乱了不要紧,人人心里都有底,向东追,追上就打,班自为战,人自为战了。

人肉做的脚板和胶皮做的汽车轮子在赛跑。担任第七兵团后尾掩护的国民党军
63军,发现后面的漫天黄尘中涌来一股土黄色的巨浪,忙停下车准备掩护,还没来
得及展开部队,便被蜂拥而来的巨浪扫了一下,两个团的人马顷刻灰飞烟灭。这是
华野九纵干的。还没明白过味来,华野十一纵已超过63军的行军纵队正在前面等着,
于是兜头又是一下,63军的前锋部队又被扫掉两个团,这回是李云龙团干的。在这
次大追击中,李云龙团是几十万华野部队中少数几个保持完整建制的团队。到底是
久经战阵的老部队了,全团的战斗队型一点儿没变,全团官兵除了武器弹药,其余
的东西全部扔掉,在奔袭中创出昼夜行军180里的速度。

当九纵的部队咬住63军后卫时,李云龙也率部队赶到了,当时九纵部队已没有
建制了,乱哄哄的像放羊,别说团级指挥员,连营级指挥员都没有,机枪一响,乱
哄哄的一拥而上,三人一群,俩人一伙,各打各的,只认衣服不认人,见穿国民党
军军装的就搂火。李云龙一看,直嘬牙花子,这叫他娘的打得什么仗?说放羊可以,
说赶集也行。他传下命令,全团保持战斗队型,不许恋战,一个劲儿向纵深猛插。
他们终于超过了63军的行军纵队,趁夜色掩护,用集束手榴弹炸毁了63军前锋的七
八辆坦克,全团冲上去把敌人纵队分割成数截,乒乓打了半夜,到天亮一看,竞干
掉敌人两个团。缴获的物资堆积如山。部队平时穷怕了,这次追击为了轻装把坛坛
罐罐全扔了,现在见发了洋财,全按按不住了,都冲上去抢夺战利品,建制马上要
乱。李云龙脑子里也迅速盘算开了,他还没把这点儿战利品看在眼里,他知道,想
吃肥肉就得追下去,占点儿小宜就停止追击,那是小家子气,眼前这点儿战利品顶
多算是点肉汤,追!吃肥肉去!当然,肉要吃,汤也不能倒了。他留下一个连看守
战利品,全团继续追击。63军被吃掉几个团,主力缩进了窑湾镇。尽管窑湾镇城坚
台高可作依托,但哪里能挡得住随后赶来的华野一纵的攻击,又是一场激战。

  李云龙团终于吃上肥肉了,他们在一纵攻击之前赶到了,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
前卫连就和守敌接上火了,全团没等李云龙下令,就蜂拥而上,乒乓干了起来。这
边一纵首长还纳闷呢,怎么我还没下达攻击命令就打响啦?李云龙这边也有自己的
想法,以区区一个团攻击一个整军,纵是他有天大胆子,也得琢磨琢磨,可今天的
时机不错,背后有一个纵队给自己撑腰,后面还有陆续赶到的华野40万大军,老子
怕什么?打他娘的。

激战进行了一天一夜,窑湾镇成了一片废墟,63军中将军长陈章饮弹身亡,63
军顷刻间土崩瓦解。第七兵团的一条胳膊被砍断了。这一打,李云龙团莫名其妙成
了一纵的前卫团,头功自然是跑不了的,李云龙团在华野部队中一战成名。华野代
司令员粟裕亲自下达命令,提升李云龙为二师副师长。谁知李云龙不干,他说,我
不干副职,上级要信得过我李云龙,就给个师长干,要么我还当这个团长。粟裕听
了汇报,沉吟半晌,一拍桌子说,就让他干师长。刚当上师长的李云龙差点又犯了
老毛病,他打63军前锋时缴获的战利品又被后赶来的兄弟部队抢了,看守战利品的
那个连长阻止不住,还被别的部队一个营长打了两个耳光。李云龙大怒,二话没说,
带着全团包围了那个抢战利品的营,架起了机枪。他大吼道:谁敢动我就突突了他
狗日的,反啦?还没王法啦?有能耐自己去缴获,那才是汉子。老子不是地主老财,
用不着你们来打土豪,一连长,是谁打了你?去!还他两个耳光,让他以后长长记
性。一连长像得到圣旨般地冲上去,揪住那个打过他耳光的营长,左右开弓地还了
两个耳光。那个营长的上司,九纵五师的师长正从这里过,见此光景便拉下脸来,
说你这当师长的咋命令部下打我的人呢?李云龙轻蔑地一挥手:老子就这脾气,要
打官司到野司见,一连长,你小于真是个熊包,记住以后再遇上拾手打人的,别管
他官大官小,先捶了他狗日的再说,挨打不还手的人别在我二师混,老子丢不起那
人。

  九纵把状告到野司,最后也不了了之。有师长做榜样,二师的战士脾气也见长
了,不光打仗不要命,抢战利品也不要命,几句话不合耳光便扇过去,爱谁是谁。
在华野的战斗序列中,十一纵二师被公认为嗷嗷叫的部队,什么事都要拔尖,打仗
和抢战利品都是如此,这叫两头冒尖。如果说在大追击中打63军是占了天时地利的
光,那么在赵庄阻击战中,李云龙率领自己的老部队确实打出了威风。邱清泉兵团
下辖的五军号称国民党军的五大主力之一。中国的第一支机械化部队,是精锐中的
王牌,这次在赵庄的阻击战中,李云龙硬是没让五军前进一步。淮海战场上的国民
党军主帅杜聿明中将在望远镜中目睹了赵庄阻击战的惨烈,他脸色惨白地扔下望远
镜,久久没有说话,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李云龙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黄昏时分,李云龙带领全团残存的战士撤出赵庄阵地时,全体都哭了。李云龙
的心里像撕心裂肺般痛苦,这个团是他从晋西北带来的独立团的老底子,现在几乎
打光了。赵庄阻击战结束后,大批补充兵员到了,其中大部分是国民党军俘虏,二
师得到补充,成了满员师,兵力达到上万人。他还没来得及休整部队,新的作战任
务又到了。

  补充:邱清泉的2兵团编制中并无89师,89师属于华北13军编制。淮海战役前配
属华华野指挥的中野部队是中野11纵,后归还中野建制,整编为二野17军。华野11
纵属苏北兵团编制,后编为10兵团29军。淮海战役第一阶段,11纵的任务是从陇海
路南侧向徐州方向挺进,协同北线部队切断黄百韬兵团的退路,没有参加窑湾战斗。
但从地图上看时有一支部队经过窑湾一线,具体情况不明。
5#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09:04:09 |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平安县城这一战使李云龙名声大噪。先是在太原的日军莜冢义男中将又发了脾
气,他盯着军用地图上晋西北平安县城的周边地区,上面表示敌我态势的红蓝箭头
犬牙交错,纠缠在一起,一个参谋军官用比例尺算出双方交战地域的面积竟有上千
平方公里,粗粗估算一下,双方投入的总兵力也达到30多万。

平安县一千多守军全部阵亡,山本特工队全部玉碎,各路增援部队也都伤亡过
半,北同蒲铁路被破坏成数截,整个晋西北地区日军的有线通讯网被全部破坏,在
多数地区,都是连绵二十多公里的电线杆没剩下一根。有些日军据点由于增援造成
兵力空虚,被那军地方武装乘虚而入。这一切都是那个叫李云龙的八路军团长造成
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具有如此巨大的破坏力?连装备精良、训练有
素的山本特工队都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他只是个小小的团长,怎么能调动如此之
众的部队参战?连那政府军都卷入了。

莜冢义男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情报部门早已专设了李云龙的档案,可是只有
薄薄的一页纸:姓名:李云龙国籍:中国民族:汉族年龄:不详籍贯:中国湖北省
与河南省交界地域——大别山。(湖北人?河南人?不详)简历:1927年参加中共
组织的黄麻暴动,后转入中共工农红军。(历任职务不详)据悉,李曾参加过中共
谓之长征的战略性撤退,属中共军内较为资深之军官,并多次立有战功。(立功原
因不详)现任中共军队国民革命第十八集团军一二九师独立团团长,无军衔。性格:
桀骜不驯,胆识过人,意志坚毅,思维方式灵活多变,多采用逆向思维,处事从不
拘泥于形式,是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纪律性差,善做离经叛道之事。政治观点:
偏左,但不激进,缺乏理论,对政治缺乏兴趣。文化程度:偏低。没受过军校教育。
也无资料表明受过何种教育。特长:实战经验丰富,战斗中心理素质极稳定,由此
推测,有当过士兵的经历。精通射击术,能熟练使用各种轻武器,能双手同时使用
手枪达到首发命中,受过格斗训练及刀术训练,科目为中国武术,程度不详。

下面就没有了,档案中连张李云龙的照片都没有,这个混蛋长得什么样子?

莜冢义男想,有朝一日我要亲手砍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做成标本放在办公桌
上。唉,徒有一流的情报系统,怎么只有关于这个李云龙支离破碎的资料呢?莜冢
义男感到胸口隐隐做痛,有口闷气堵在那里吐不出来。情报部门的解释是,该人从
未在那政府军中任过职,与那政府各机构无任何接触,帝国圣战之前,该人本是中
共军内名不见经传之小人物,按规定,帝国情报部门只收集敌国或假想敌国军队少
将级或师级以上军官之资料。

莜冢义男愤愤合上档案,闭上眼睛……八路军总部也是战斗结束后十几天才搞
清楚是怎么回事,据查,有七八个主力团和大批地方部队都投入战斗,这些部队在
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成了李云龙战役格局上的棋子,打援的打援,伏击
的伏击,忙个不亦乐乎。

总部的首长们颇感踌躇,照理说,李云龙未经请示就调动上万部队投入战斗,
无组织无纪律,特别是为了自己的老婆而攻击县城,造成上千人的伤亡,有那么点
官报私仇的味道,就凭这一点,枪毙他都不多。但从实际效果来看,这一场混战使
晋西北日军损失惨重,各参战部队斩获颇丰,有些小块的抗日根据地竞无意中连成
片了。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也发来嘉奖电报:祝贺八路军各部在晋西北发动积
极攻势,取得极大战果云云。最后,八路军政治部来个功过相抵:鉴于李云龙同志
为报私仇,未经请示率部攻击县城,造成所部较大伤亡,本应严厉处分,后经考虑,
认为李云龙同志率部全歼平安县城守敌,引起各部积极响应,在广大的作战地域内
使敌人付出重大代价,因此对李云龙同志的严重错误不予追究,对其战功不予表彰,
功过相抵。

据说,那几天连在重庆的蒋委员长也被惊动了,他看着地图自言自语道:娘希
匹,这晋西北是怎么回事?二战区在搞什么名堂?李云龙不太在乎处分和立功,反
正是自参加红军以来,大大小小的处分和战功都有十几个了。职务升升降降也有几
次了,第一次降职处分是长征时过草地之前,当时各部队都在紧张地筹备粮草,李
云龙在四方面军任团长,由于纵兵抢了藏民的粮食,被全军通报批评,职务连降两
级,由团长降为营长,对此,李云龙不太在乎,每次提及此事总说:老子就愿意犯
纪律?那是没办法,他娘的前边过了好几万部队,连个粮食毛也没给老子剩下,藏
民手里有粮,你就是跪下来叫他爷爷也不卖你,把老子惹烦了,就抢他娘的,这处
分背得值啦,过草地时,我这个团没有饿死的,别的部队饿得扛不住啦,吃草根煮
皮带,都找我要粮,老子不给,我说,这点儿粮食是老子拿处分换来的,噢,老子
背处分,你们吃粮食,这他娘的也太不公平啦。

抗战初期,李云龙又当上团长,当了没半年,赶上忻口会战,独立团抓了五个
日军俘虏,全是受了伤被俘的。战争初期,日军士兵几乎个个是亡命之徒,极少有
被俘的,那时要是偶尔抓到几个俘虏就算立了大功,按规定应该马上送到八路军总
部去,那里有个日军士兵反战同盟,被俘日军士兵经过教育后,可以加入反战同盟
对日军侵华部队展开政治攻势。

李云龙见了日本人手就发痒,围着俘虏转了好几个圈,慑于纪律没敢做什么,
偏偏那几个日军俘虏不识相。躺在那里又踢又咬还用手撕绷带,拒绝战士们往担架
上抬。李云龙火了::他娘的给脸不要脸,问问这些混蛋,想干什么?他对日语翻
译说。翻译说:他们说,长官,请让我们死。李云龙一听就乐了:好,这话说的还
像条汉子,可也是,好歹也是五尺高的汉子,没死在战场上,当了俘虏是不是很没
面子?老子也正愁怎么送你们呢,你们这五个混蛋还得老子用一个班的兵力抬担架,
大家给我作证啊,是这些鬼子自己求我的,不是老子想杀他们,我就成全他们吧,
大家都方便。他掏出手枪,给五个伤兵脑袋上一人补了一枪。为这事,他又背了一
个记大过处分,职务降了一级,成了副团长。

用李云龙自己的话说,叫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随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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